从贝加尔湖到柏林《布里亚特故乡》2草原风暴(2)

昨天半夜邻居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家的母牛难产，阿爸急匆匆赶去帮忙了，到现在还没回来，虽说是邻居但实际上隔着几十公里。母亲早晨看见外面的景象就给阿爸打了电话，让他索性等雪停了再回来，这种天气在外面很容易迷路，太危险了。
风雪越来越大，布尔格德和母亲在家里隔着双层玻璃窗都能听到北风的呼啸声。羊羔们已经抓到了草棚里，不然都会被冻死。羊圈里的羊紧紧挤在一个角落用彼此的体温取暖，随着雪越积越深后面的羊踩在前面的同伴身上越出了围栏，顺着风向越走越远。卧在门口的狗及时发现了羊群异动，急忙跑到“决口”处，试图把羊圈回圈里，无奈寡不敌众，不得不向屋中的主人求助，他一边叫一边用前爪抓着房门。布尔格德把门推开一条缝，探出头问他：“怎么了？”狗朝着羊群的的方向大叫，并作出要带布尔格德到那边去的动作。
布尔格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除了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他并不打算出去查看发生了什么，把头缩回了家。5岁那年冬天父亲开着拖拉机去给羊拉草，半路遇上风暴迷失了方向，等找到他的时候已经冻得不省人事了，抬回家很长时间才捡回一条命，从那时起冬天的风雪在布尔格德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阴影，那可是实实在在能夺去人生命的东西，也正是这个原因母亲才让阿爸等雪停了再回家。这种天气不会有人来，草原上也很多年没有狼了，过了一会儿狗也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把狗的叫声放在心上。

直到母亲去给羊添草时才发现羊不在了，因为雪太大羊群的足迹已经被新下的雪掩盖，羊群几乎是布尔格德家的全部财产，绝不能失去。母亲要把埋在雪里的羊挖出来，父亲又不在家，作为家中唯一男子汉的布尔格德翻身上马，准备顺着风向寻找，刚调转马头狗就跟了上来，布尔格德示意他留下和母亲一起看好剩下的羊。
虽然是白天，但是大雪还在继续，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狂风不断把雪粒卷到空中导致能见度很低，再加上绵羊是白色的，又不轻易叫，找了半天还是没有半点踪迹，这时布尔格德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茫茫风雪里迷失了方向，恐惧开始涌上心头。冬天的天短，夜晚很快就降临了，布尔格德牵着自己的黑色蒙古马在齐膝的积雪中艰难跋涉，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无遮无拦的草原上猛烈的寒风轻而易举就吹透了他身上羊皮袍子，不断带走他体内的热量。马嘴上和人的眼睫毛上都结着白霜，从家里出来已经七八个小时了，布尔格德早已筋疲力尽，支持他不断向前走的只有对生的渴望，他深知一旦停下就再也动不起来了。
布尔格德最终还是倒在了雪地上，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站起来，站起来，然而身体却毫无反应。他无力地闭上眼睛，甚至能感觉到生命正在从他体内流逝，“我的一生真的就这样走到尽头了吗，再见不到我的亲人，也没有机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了，父母会伤心吗，一定会的，不过好在他们有两个儿子。他从未想过死亡会来得如此毫无征兆，突然开始后悔起自己没写过遗书，现在连遗言都来不及留下一句，有心用手在雪地上写点儿什么，又想到反正很快就会被风雪掩盖。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人之所以惧怕死亡并不是死亡本身有多么可怕，而是源于对生的眷恋，对那些爱他的人和他所爱的人的牵挂。布尔格德的意识渐渐模糊，带着遗憾和不甘，伴着黑马的响鼻，他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