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吧征文】末日年鉴——摘自某人的日记(3)
就算我已是地球上最后一人。
3.
2022年10月4日
我回到了舒鲁帕克。
要说许久未见怀念故里,未免过于煽情。事实上,只要我想,完全能让方舟稳稳地漂在小镇上方。然后每天用四分之一的时间怀念故乡的土地,四分之一的时间怀念相熟的友人,四分之一的时间怀念曾经习以为常的餐馆、超市、公园、画廊乃至博物馆。再分出四分之一来,去怀念故乡温润却不潮湿的空气,隔着磨砂玻璃般温和明亮的阳光,街边抽芽枝条的木质清香,连停在电线杆上的黑鸟都成了美好时光的代言。
但那又何必?
舒鲁帕克已然死去。除我之外,舒鲁帕克镇上的每一个人都已然死去。舒鲁帕克的每一丛野花,每一盏电灯,每一块攀附着青苔的砖石都已然死去。我对此心知肚明。
站在水面下的旧宅窗前,闭上眼睛,想象一张因为偏颇的记忆而错漏百出的地图。标注着“家”的建筑居于正中;左上角写着学校,却被混乱的标尺所扰,错乱了小学与中学的区别;正上方的餐馆与右侧的超市被共同扭曲成熟悉又陌生的街景,从立着新潮艺术雕像的街角延伸出几条大道,却被杂糅着塞进两座地标建筑内;左侧的公园占据了小半张地图,与左下角的博物馆以一种奇妙的方式相连,共同点是它们都没有固定的名字——公园叫鸢尾花公园还是霍德公园,或者是没有名字的无名园区?博物馆是皮博迪博物馆还是皮克曼博物馆,又或者是毫不相干的海洋博物馆?——现在的我已经无处寻觅答案;“家”的正下方是母亲经常出入的画廊,右下角则是老恩奇家的造船厂,母亲和她的朋友们总在这块区域活动——又或者是我擅自扭曲了记忆,将他们框定在有界的区域之中?
母亲喜爱着舒鲁帕克镇的景色。除了工作用的画室,她在家中另有一个房间,存满了描绘小镇风景的、未能卖出的画作。虽然她因描绘深海而名声大噪,但她眷念的始终是这视野所及的小片土地。
在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常常摆出两幅画。一幅是小镇上温馨平和的日常,另一幅是有着诡异画风——后来我知道这是立体派、未来派与远古元素混搭的,母亲独有的风格——的幽暗蓝绿色调画作。
“你更喜欢哪一张?”她抱起我,虚虚指向两块画板。光线从我们身侧洒入,金色光线下的小镇画卷愈发温和,而被阴影遮蔽又沾染刺鼻涂料气味的深海景象总透着不知来由的恐怖。
于是我总是选择代表家园的一幅。她也总是轻拍着我,欣慰地露出笑容,小声喃喃:
“好孩子,好孩子……”
4.
2022年10月5日
一步迈出家门,侧身任凭自己飘落——就这样,我穿过了画廊的正门,在被荧火照亮的高顶建筑中落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