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小差(2)

一名女生从他身边跑过，粉色运动背心，两肩瘦削，马尾跃动。
老李余光一瞥，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她的眉宇。这自然是错觉，除非她突然跨越了十几年的光阴和千余公里的距离。但老李还是忍不住跑了起来，向着那个奔跑的身影。
许多年前他们在操场上肩并肩漫步，也是傍晚时候，偶尔会为了什么理由嬉闹追逐。总是他飞快地跑出一段好像能让她追上的距离，回过身一边往后退一边冲她笑。没什么运动天分的她总是追不上，跑一段就蹲下来抱住膝盖，等他乖乖回到自己身旁。两个人好像彼此的风筝。
再次奔跑只持续了小半圈，风在呼吸间磨成锋利无形的刀片，在老李的鼻膛胸腔里飞旋。那个粉色悦动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停下来，手撑住膝盖，头埋向地，大口喘息。豆大的汗滴一颗颗落在塑胶跑道上，溅开一个个放射形状，连成一整片，在他被汗水遮蔽的双眼里，模糊了轮廓。
没有人回到他的身边，只有心脏狂跳不已。
他回想起那个过了凌晨的夜晚，他在黑暗里包裹住她的身体，第一次占据她的嘴唇，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只有心脏的声音。她和自己的心脏。
他往前迈开步，心跳渐渐平复。操场的喇叭突然响了，播放出一段欢快的旋律，那是对时间的一种提醒，提醒夜幕降临。周围的路灯亮起，天色大暗下来。夜色抽离了周身事物白天的颜色，高高照下的灯光让它们线条柔和。

那个跑了一圈的女孩又一次从老李身旁经过，这次他看清楚了，一点儿都不像。
她只是一名陌生人。这么多年下来，除了家人和工作上那个小小的圈子，他的身边好像只身下了陌生人，明明小学、初中都没有离开这座小镇，高中也没有离开这座城市，可那些同窗旧友他很少遇见，到如今没有任何一个还有往来。是他们在命运的迥异安排下都离开了这个小镇、这座城市，还是时间公平地冲刷每一个成了年的人，教会他们独自行走？
他甩着手学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快步走，没有再勉强跑起来。留在他记忆里关于一些人的痕迹忽然滑过他的眼前，混合着某种昏沉的情感融入夜色之中。
夜空无垠，夜色温柔，几颗星若隐若现，仿佛夜晚的温润光泽。这种光不属于熙攘的白天，只属于孤独的夜晚，似有若无，但永恒存在。
大半圈之后，手机震动，是妻子催他回家吃饭的语音，还有女儿大声叫爸爸的声音。他回答她们，说知道啦。
回家的路上，万家灯火璀璨着夜空和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