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图书馆(4)

河恩走后的一段时间里，我开始阅读各类书籍，不只是神的作品，也有人的，我在大脑放空时读小说解压，马尔克斯，卡尔维诺的作品尤其喜欢，我也尝试去读我们阅读者的历史，我有时感叹侵略的愚蠢，唾弃美化它的行径，同情受苦的同胞，愤怒于剥削者与压迫者的欺骗，为真正为了人民的革命者而感动；我也嘲笑企图在霓虹灯中寻找神明的小丑，衣着光鲜又不男不女的妖怪；但我越看越没劲，因为以一个最后的阅读者的眼光来看，我有些生气，为何要追求一些在我看来并不重要的东西，我更希望他们能把阶梯造高一点，让我能看到更多的书籍，那些侵略者，压迫者，在历史上无一成功，反而浪费了大量的时间，历史已经证明，既然一开始就会失败，那倒不如放弃邪恶的计划，去修建更多更高的阶梯，毕竟，邪恶的计划固然有消耗，但粉碎它需要更大的代价，但是很多人似乎并未学到教训，这些恶毒的计划，是在浪费阅读者们共有的本不充裕的时间。
我听取了河恩的意见专注于阅读人类所发现的书籍，最多也就看看针对它们的注解，但是依然阅读小说作为消遣，河恩曾恳求我不再探索，但我并不情愿，我不想在图书馆里寻找自己的那本书，我知道他一定存在，上面肯定也清楚地记载了我的命运，但是我不想了解，我并不关心自己是神的分身还是酒壶里溅起的液滴，因为随着我的离去，这一代阅读者的历史也宣告结束，这是确定的结果，针对这个问题的探寻只能是一些细枝末节的讨论，而我是不是某个人梦中的幻影，是如何变成书籍的，这些细节没有意义，我只想弄明白河恩最后的话：书中的迷宫。只要时间足够，任何迷宫都是可以破解的，而河恩却断言图书馆无法被破解，我不能理解，除非如博尔赫斯说的，构建一个无限的迷宫，但那应该只存在于概念，宇宙本身都是有限的，那么绝对有一条路线可以离开这个图书馆，然后能见到它的主人。

我的阅读时间也将要迎来终结，这几年高处的梯子我爬不上去了，但是我依然想着要解开这个世上最大的迷宫。在某个时间，我在书店最底层书架的一本《人体生理结构介绍》（幼儿版科普读本）后发现了一个开关，按下以后，整个巨大的书架开始翻转，那是一条黑暗的道路，一眼望不到尽头，我拿上谢尔比公司的提灯踏入了通道，那是一条笔直的道路，不知有多长，提灯在大概不到全程五分之一的位置就熄灭了，于是我在黑暗中前进，一如我刚来到图书馆一样，我现在似乎正在离开它。我不清楚走了多久，大概比我在阅读中度过的时间还要长不少，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灵活，步履比壮年时更加矫健，走到一半时我几乎是在飞行，终于前方出现了亮光，我踏入光明之中。
那里的天空之上的颜色与以前的图书馆类似， 我向身后看去，那个图书馆已被我甩在身后，原来它并不是球体，而是一个二十四面体，每面都是六边形，每个面都散发着不可思议的美，在外面能清楚的看到内面的景象，原来看似无限的图书馆其实是有限的，并且它只是这个巨大的几何体中间的一个小球，刚才我离开的那个通道的长度大概是小球的五十余倍。我能清楚的计算出来，不仅是因为神和阅读者的书籍，而且我在不断膨胀，扩大，但我并不是从兔子洞里面掉下来的，也没有喝奇怪的饮料，吃掉不一样的蘑菇，我似乎成为了河恩口中某个教派传说的巨人，连几何体在我眼中都已经只有楼房大小，而我的眼睛仍然能看到里面书籍的每一个标点，这就意味着过去那些被认为是不可知的，我可以全部知晓，而且不知是我的阅读速度的提高，还是我对时间的感知已经不同于过去，我所在的几何体中的所有书籍，似乎不到三年，我就阅读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