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何图书馆(2)

“什么是有价值的书?你来跟我说说。” 我爬上梯子，抽出一本《存在与虚无》，此前我从未接触过哲学领域，对存在主义更是一无所知，因此这本书看得尤其吃力，河恩笑了，脸上的皱纹全扭在一起，像书上的褶皱，“任何人类所创作的书籍，离开了人类便毫无意义，尤其是哲学，我们是这代最后的阅读者，我们离开图书馆后，这些书会被保存一段时间，然后就会被投进火里，化为灰烬。”他又抽了一口，吐出的云雾使周围朦胧起来，继续说着：“我们离开后，咱们的同胞所书写的一切，都会消失，即使被众人膜拜的作品，都会归于虚无。所以，我为何不能看看这些有趣的骑士小说，在我离开前开心开心?”他笑了，笑得同豺狗一样。
“那我应该看些什么？和你一样吗？”我把书放回原处，问到。“你所追寻的有价值的书，无非是在我们的梯子都无法够到的地方，或是在必须蹲下才能找到的书架上。”河恩咳嗽两声，接着说到“那些由人类写就的作品现在已经毫无意义，只有本来就存在于图书馆的，而被人们发现的那些，才是最有价值的。
我们来到这个图书馆，就是为了阅读，阅读本来就存在，或者说由神写就的书籍，而我们自己的创作，在我们离开后就毫无价值可言，因为我们的作品与神比起来缺乏了太多智慧，甚至连他的模样，我们也无法窥视。” “神?” “或者说，图书馆的主人，所有这些书的作者，就连我们也是于他的书中诞生的，所以可以说，这里的每一本书，都是他的作品，以及作品的延伸。你等我一下，” 河恩往左走了几步，从第五排书架中抽出一本画集扔给我，书名是

《神的画像集》，我看见上面有白发苍苍却不失威严的老者，慈眉善目又有些微胖的金人，以及写有一百种姓名的神灵，甚至还有一团巨大而恐怖的肉块，“这些都是人对于神的猜测。不过我最如同的还是这一张我。”河恩让我翻到第685页，那页画着一个勉强算是人形的东西，他拥有无数条触手，无数只眼睛；每条触手上都拿着一只笔，在纸上不停的书写，每只眼睛都在观测着周围的一切，并把看到的东西记录下来，写成书籍。“这或许就是我们的神，一个永不停息的记录者。他将看到的一切，想到的一切写成书，从书中可能会诞生出和我们一样的阅读者，企图窥探他智慧的一丝。”河恩又咳了几声，看来是时间不多了，“当然，即使接受这种说法的人也有众多分歧，有些人认为神虽然书写，但没有眼睛，因为他早已知晓一切，或者说整个世界都是他撰写的书籍所构成的，他没有必要去观测，就像人没有必要去读自己写成的书籍；
还有些人觉得，神在写就了所有书籍后就已经消失，把他庞大的图书馆供人们使用，修改，这个派系认为，神完笔并不是很久以前的事，而是就在七代阅读者之前，他们认为，第一代阅读者有巨大的身躯，可以轻松拿到神放在高处的书籍，但是不会建造梯子，这个派系涉及许多人类的历史，甚至声称牛顿、爱因斯坦、勒梅特神父是残留下来的巨人族，因为他们的理论过于先进，让人们怀疑他们是否本来就已经翻阅过神的书籍，所以才能指出神存放那些书籍的地方，他们非常怀疑牛顿爵士，因为他们觉得一本《苹果坠落》上绝对没有指出《万有引力》这本书的位置。他们中有些激进派觉得，神肯定没有死去，或许他就在我们中间，也有可能所有人都是神的分身，因为这个世上最初除了神以外没有其他智慧，所以拥有一定智慧的阅读者必然是神那巨大智慧分化而成的。还有另一个异教，这群人觉得神并无智慧，只是一个愚蠢又疯狂的赌徒酒鬼，他喝醉时就抓起笔涂抹，赌博时就不停的扔骰子，这种行为接近于无限快，这个过程中所产生的随机组合才构成了世界上的所有书籍，他无意中的行为，随机的各种组合反而才构成了这个理性的世界，而阅读者是从他的酒壶中诞生的一种生物，但却比他更有理性与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