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2)
没有人听到,除了她自己。她放下笔,捂着心脏,瘫倒在掀开的铺满整个桌子的练习册上。她侧着头,重新看到窗外的天空,依然是灰色的,还有鸟雀在叫。
叫的人心烦。
白树生恸然失声。为什么蝉非要叫呢?
她哭起来,身子抽动着,同桌从背后递来一张纸巾,没有别的话。白树生哭的更狠了,泪水像断线的珠子啪嗒嗒落下来打湿了刚写一半的习题,墨水开出一朵朵黑色的莲花。
一定很可怜吧,她不喜欢那些怜悯的担心的目光。她知道他们的善意,可就是很想哭,很难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回到那个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夏天的夜晚。别人打着白花花的手电筒寻找蝉,她就躲在他们背后的黑暗里哭泣。
时间到了。下课了。铃声一点也不悦耳。
同学们有的如窜起的兔子立刻跑到教室外去,有的一动不动依然写自己的题,还有的两眼一闭,开始睡觉。
只有白树生,她想死。
但她知道,她不能死。成堆的作业在等着她,老师们爸爸妈妈的期望压着她,无休无止的日夜不停的钟表赶着她,催促她快走,快走,走向光辉走向胜利。
其实白树生可以完成那些事,只要她每天能睡个好觉。不多不多,七个小时就足够。可她每天只能睡五六个小时。但是,夜里不失眠都已成了奢望。她只能睡四个小时。
大脑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作息,可身体没有。上课的时候明明很精神,上下眼皮子却不停打架。像是一台烧干了油仍然精神抖擞的汽车。
她开始怨恨这一切的源头,怨恨这该死的恒水模式。心里咒骂了几句,无力感深深地爬上来,侵袭四肢。
几滴泪流出来。他们都说,别人都没有问题,为什么只有你有问题?
白树生又想要死去了。可她又不能死。
她想成为那只脱离人类魔爪的蝉,经历七年的时光,尽管只为那一个盛夏。
她还不能死。
她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