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的诅咒(2)

他也开始暗地里不满平凡的现状，也急于想搭上早年畏惧过的激流，去到下面能够实现自己价值的世界。红褐石日渐成熟的体色让他有了更多潜在价值，花石一朝一夕在骄阳和轻风下的等待，使她拥有更多为他人观赏的价值。景区意料之中地出现在了山头，人们抛向各色各样的眼光，沿着汹涌的瀑布漫步在溪涧，他们埋腰看向那两颗早已难耐与平凡的石子，有些孩童绽开笑颜，拾起红褐石对着正午的阳光，看着格外鲜亮，他已经感受到受人重视的成就感，眼皮底下那些堆在一起黯淡无光的石子们，还在茫然之中被溪流冲洗。孩子拿他打了个水漂，心满意足地转身而去，红褐石落到了黑炭石身处的泥地中，没过一会一位慧眼识珠的商人捡起了他，没有看向黑炭石半眼便略有所思地离开了。
黑炭石沾上泥沼里的泥泞，不愿被外界一点小眼光发掘，自娱自乐般混着脏泥打滚。也许他还是习惯聚光灯背后的世界，花石为他这一举动逗笑，直白地说道：“ 先天条件不好，后天又不肯抓牢机遇，不可雕之的烂石子，迟早连温暖的石碓也回不去。” 刚一说完，她被一股急流冲下了山头，她记忆里的山间瞬时跳出了自己布满花纹的外壳。山下的泉眼意外间被她堵住了，她不再是石碓上最亮丽的珍宝，一下子沦落为破坏恬静泉眼的罪魁祸首，像个罪犯一样被众游客审视，无人知晓她一时的芳华无边，也无人问津她成为一颗宝石所历经过的风霜。

游客抛以怪异的目光，不再像观赏她显眼的外壳，更像要找种手段来剔除她。花石的皮壳卡在泉眼小洞数日，她后悔莫及，想钻空子摆脱这狭窄的洞口，可是自顾自奔涌而下的山泉让她卡得更紧，没过几个伴宿已蜕皮掉壳，花石几夜间成为了再普通不过的灰石，牢牢卡死在洞口，唯有一根小拇指的宽度。她心灰意冷，慢慢接受为景区工人剔除的无情现实，被取出的花石投身到山下的一处小溪，那里没有随处可见的石碓，每颗石子各自平躺溪涧各地，像看透了一切花哨和迂腐，不愿抱团卧于激流的正下方。
“ 哎，又是个新来的嘛” 几颗散落各地的黑石子齐声声问道，“ 我们这儿的规矩可是随处而安，该咋样就咋样，随缘吧。你就着舒服的位置躺下吧。” 灰黑色的花石越发得不甘，冲着湍急的溪流说道：“ 随遇而安，那还不如随波逐流。” 
“ 随波逐流的最后，终归还是随遇而安为好，不要再强求自己、包装自己，现实只会让你褪去更多层外壳。” 黑石子一谈及现实二字，眼角残留着老泪，抿起干裂的嘴唇苦笑一阵。他经历过什么，外界无从问起、也无意问津，仅剩那即将干涸的河道，有心无力地演奏最后的山涧交响曲，在这颗饱含风霜雨雪的老石子耳前，像似预示完结的安眠曲，令他心安理得却又不情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