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静止》(4)

月亮总是挂得很高，凑得很近。他想，月和日最大的区别，要在更柔和一些，更亲近一些。太阳太耀眼了，以至于即使十分重要地悬挂在人们头顶，也不会引人抬头凝视以表敬意，那会灼瞎眼睛的。太阳只是鹰的情人。月亮就不一样了，她温顺委婉，赏赐月夜归家之人聊以慰藉的冷光，给予情生趣起之人赏景喟叹的绝佳借口。他儿时就观察到寸步不离的月亮，远远望着她的时候，她也抱之以温情脉脉的回望。他移动时，或是坐在行驶的车辆中时，月亮也或急或缓地紧随其后，始终保持着相同的距离，不停留，不前进，明目张胆地眺来目光，陪伴他把一晚上的精神寄托于清风明月的车马劳顿之中。这样正好，他耽溺于儿时甜美的幻想，他和她相互陪伴、相互守望着度过一个又一个令人心悸的夜晚的日子，实在是太美好了。他自认为月亮是独属于他一人的，月亮也山鸣谷应地隐瞒了万众同一的事实。
既然如此，何不将关系维持在此等心有灵犀之境呢？他想，月亮又一个好处是不至于像太阳那样引人痴狂，害得夸父之流在穷竭一生的追逐中灯枯油尽。月亮总是高高在上，距离恒定。但人是越长大越痴狂的。他想打破儿时的知足格局，正式获取她的宠爱，表明二者戳而不破的关系。
于是，又一个夸父诞生在海中荒岛之上。

她哪里忍心看得人为之丧命！他刚跑开几步，月亮倏忽藏匿于云雾之后，半遮半掩，消失不见。月亮落下去了。她逃开了。
他自认为的无数个“仿佛”经历一圈时间的轮回，气运殆尽。周围的景象都恢复原样，书架升起，桌椅摆齐，海景消匿。所有暧昧情愫浓缩于荒唐大梦，封闭于萧索线条勾勒出的死寂房间，在一瞬间的清醒之际烟消云散。
雨愈下愈大了，雷声滚滚，震动整片阴暗的天空。
他忽而脾气大作起来，大展拳脚。最先应该承受充满怨念的一拳的是月亮，其次是挑剔无比却审美低下的甲方，最后轮到这逼仄冷漠的房间，和世态炎凉的当世，还有无处不在的约束成瘾的所谓规则。一个个来，都别想跑。这一阵拳打脚踢触目惊心：空气被撕裂，花瓶被打翻，书架被焚烧，桌椅被打砸。只有灵魂在挣扎。
雨中之舞正进行到高潮部分。现在人人都看出来了，这是场现代舞。大家被他蜂狂蝶乱的模样吸引住，又聚集起来，掏出手机，拍照、录像、奇怪、离开。这回连大雨也无法制止他们了。
“爸爸你看，这个人好奇怪欸。”
“现在谁不奇怪呢？”
“疯子吧，这是咋地了，受啥刺激啦。”
“大概是压力太大了吧，前段时间新闻不是还放了么，好好一人，突然就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