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静止》(2)

程序运行指令，大脑操纵肢体，传感器感知内心的平静，开始执行新命令——继续思考未完之事——来保持机体的持续运行。
红灯。机动车与非机动车毫不减速，提心吊胆又故作刺激地擦身而过。
就这么安静，他想，当初就这么安静。家门被打开，他收起钥匙。眼神往黑暗的尽头追。阳台哭丧着脸，沉默不语，晾晒的床单隔阻光线，蒙上阴影。屋里暗沉沉的，深渊吞没他的思绪。他静止在门前，一种将要迈步但又放弃的动态的静止。空气粒子不间断地无规则运动，填充他由无数个失神的瞬间串联起来的人生片段。精神往黑暗的尽头坠。穿堂风轻轻地吹，他感到一丝寒意。他得感谢这阵风，给他理由进入屋子，摆脱静止。里头是简单陈设的桌椅家具，他有点后悔自己当初在审美未建立起来前，就冲动选择了低限主义风格布局，现在内饰看起来极简得单调，单调得乏味。不浪漫，让他没有踏足的欲望。多亏刚才那阵寒风，把他温柔地推入，使凝胶般的空洞房间，空气再次翻涌。谢谢，让我的世界少些逼仄。他想拉张椅子来休息，于是迈出刚才没迈出的那一步，走进门。
绿灯。他动起来，向前移动、伸手、拉、撤步、再上前、臀部对准、坐。行人匆匆，如信息流涌动，没人因为某个软件运作异常而好奇罢工。最多只是回一个怪异眼神：他是行为艺术家吧？这年头，谁都是行为艺术家，不稀奇的。

坐在椅子上，他想，当初就是坐在椅子上。桌子是宽宽的海峡， 寸寸丈量着咫尺天涯，对岸的甲方青面獠牙，说出他已听了无数遍的“退稿。”退稿，退稿，退稿。每说一遍他离世界越远。他觉得自己是滑动变焦的焦点，周围的事物被无限拉长，他站立着朝身后落。希区柯克只是想把人推下悬崖，而不是营造失重，对吧？算了，两者都一样。
他经年廿八，从事文艺创作已有几年，做过戏剧，不成功；玩过音乐，被退稿；编过诗集，不出色；写过小说，一塌糊涂。总之，一直在屡败屡战和无人问津的状态间来回交替，循环往复，无根无底。毕业的伊始，他怀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郎固有的一腔孤勇和浪漫主义心态，投身于社会生活的篝火中，想燃烧所有他的余火。如今，他依旧孤独地摸索，在多方面均有涉猎，略有才华，却处处碰壁，被现实狠打几个嘴巴。
他站起来，在屋子内走动，摸花瓶，擦书架，抚过书脊，抽出一本翻看。是大仲马的《三个火枪手》，那是一段浪漫主义时期的峥嵘岁月。令感叹世风日下的他无比神往。
他用法国大文豪的经历安慰自己，什么巴尔扎克啦，梅里爱啦，小仲马啦，谁不知道他们都是万事开头难，后来才收获成功的？唯一与之不同的是，他心怀憧憬却不敢吃苦。于是这么些年也就凑合着过下来了。他也想过逃避，可方法无非就这么两种——跳楼或是飞离。站上楼顶才发现，一个不敢一个不能，更别说二者同时做到了。所以他羡慕鸟儿。好尴尬，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