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倒流(4)

我学了那么久还是没掌握它的发音规律，每次跟着反向音频念一遍再倒置，我一听都很奇怪。我的听觉不是挺敏锐的吗，为什么学不会？一两天可以，一两个月了也不见有什么进步。我开始自暴自弃，我认为我不可能掌握这门语言。
奚亭一直鼓励我耐心点，"等建立反向语言过滤器就好了。"听多了她的耐心说辞，我感到很烦，总是让她出去。
有一天她给我放了首音乐，我听着感觉好奇怪啊，也不是不和谐，明明它的节奏很快，却给人一种锯木的拉扯感。
"这是反向的？"
"这是巴赫的螃蟹卡农。先正着演奏，再反着演奏。别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真正理解你了，至少几百年前巴赫的音乐能给你带来共鸣不是吗？而且，还有我。"
我听到叙事书童传来这段话，然后又看到奚亭一脸正经地对着叙事书童说出倒置的这段话。她好认真。她干什么要那么认真？
"我真的学得会吗？感觉我是个废物。"
倒置的世界太难了。这段时间我开始寻找那个问题的答案：我生活中减熵究竟减在哪里了？似乎在饮食起居上都没有异样，这不符合熵增定律啊。我所经历的现实，和正向的世界究竟差别在哪里呢？

4
我一直不知道过去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并不想知道，但现在我似乎慢慢了解自己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是个容易打退堂鼓的人，那么快就放弃了。
现在，每当我看到奚亭倒着走路心就烦，我觉得倒向的声音好难听，没有美感。我讨厌在黑夜里醒来并马上开启新的一天，讨厌明明整个世界那么敞亮我却要准备入眠。我讨厌这个倒置的世界，讨厌我自己。
这种内心与现实的不统一，渐渐让我将全部注意集中到自己的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契机让我开始时光倒流？如果我死了，是从地球上消失，还是回到正向的世界里？我死得了吗？若是死了，我的明天、奚亭的昨天，她又是和谁生活在一起的？
我知道这很自我，根本不愿意去主动了解这个世界。几个月来我只用奚亭教的简单功能来操作叙事书童，只看老电影来学习语言和行为，不看当下的新闻热点。没有人比我更和这个社会脱节吧，那不妨表现得再彻底一点。
我为何会变得像现在这样歇斯底里呢？是我自己吗？还是奚亭那毫无波澜的情绪？没有人能接住我投掷出去的愤怒，奚亭的温柔是囚禁我的牢笼，让我触摸不到生活的边界和底线，渐渐失去我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