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宇宙(3)

“请原谅我用这样的方式与你见面，考虑到人类的理解能力受到身体机能的限制，我只能尽量向你呈现你能理解的内容。”
“也就是说，现在我所见的——依然不是黑洞的本貌吗？”
他反问我：“难道你有见过其他天体的本貌吗？”
我哑口无言——确实没有。即便是我一生都未曾离开的地球，我所观测到的，不过是视锥细胞呈递至我大脑皮层中、那些可见光波长范围内的信息。若不借助电子显微镜和盖革计数器，我也无法感知周围那些肉眼不可见的景象。
“我很喜欢你们人类的一句话：‘语言的边界就是思想的边界’。要我说，局限的时空观也是你们思维的边界。”
“此话怎讲？”
“你可想知道……为什么奇点可以观测到宇宙的前世今生？”
“是因为存在的时间足够久，贯穿了宇宙的起点和终点吗？”
“没那么简单。”老者连连摇头，说：
“简单来说，我们和你们不是同一个的维度的生物。你们依然受到时间的系缚、只能单向地朝着宇宙寂灭的方向运行，而我们可以在时间的纵轴上来去自如。”
“就像拖动进度条一样？”我问。
“有趣的形容——虽然我更喜欢将其形容为……翻一本书。而你，是这本鸿篇巨制中的一个角色。”

我感到一阵寒意：原本自己看似充实的人生，在高维生物的眼中不过是扁平的纸张与抽象的符号。我的历史、我的未来，从未离开这些眼睛的窥视，亦无法逃脱板上钉钉的“命运”。
站在超脱了时空束缚的究极生命体面前，我犹如穿着兽皮、毛发旺盛的原始人——甚至，更像是一只稍有智慧的蚂蚁，在扁平的地面上用触角还原大地的全貌，却难以理解天地的纵深。毕生拥护唯物主义的我，在此刻甚至也能理解信徒们对无上的“神”的敬意与拜服。
“听起来有点宿命论的意味，难道我的命运……就和宇宙的命运一样、像是书上的情节一样无可更改了吗？”
“是的。正如你对未来的记忆一样，在这儿，你可以随意检视自己在这个宇宙中的所有经历，就像检视档案柜一样。”
“我对未来人生的记忆，就相当于有人向处于第一章节的某个角色透露了后续章节的命运、甚至包括结局，是这样吗？”
“是这样。不过放心，你现在的认知只属于此时此刻，如同作品的番外篇。当你回到书中以后，你又会正常地按照情节行动，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那可有点糟心了呢……原来，我认为的努力，在结局面前居然这么苍白无力。”我苦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