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 作者/Xieziyin(4)

画们越来越多了。我慢慢习惯了生活在画的包围之中。我又主动入了一次画，依然徒劳无功，甚至使画变得更多。我几乎接受了现实，等待着画们对我的处决。只是我仍然保留着晚自习前趴在栏杆上观望的习惯；只不过现在观望的目的是想在人们繁杂的画作里寻找到那一泓清澈的涟漪。我很清楚，我需要她，她能救我。尽管这似乎不过是痴念。
我趴在栏杆上，风从画里吹向我。如果画里也有一个像我一样的人，他也许觉得只有我才是生活在画里的吧？依然是晚霞，带着仲夏的虫鸣、毕业季的欢声笑语和珍重道别；我却只有画，精彩的、深邃的、迷人的“旷古巨作”！毫无防备地，一幅画出现在我面前，占据了我的全部视野，刚刚好顶在我的鼻尖。这幅画是那么的透明，那么的纯净。背后的走廊上是同学们轻快的脚步声，还有女孩子们的叽叽喳喳，以及今天的夕阳对这个世界投下的微笑。我忽然笑了。我似乎从画中看到我自己寂寥无端的笑，但终于也是满足而喜悦的微笑了。
我把手伸进画里。
听不见任何声音，声音是从心里响起的——是闪电的脉纹爬上了玻璃，荡起的波纹在触碰到大理石岸边时发出回响。我终于入画。世界在我眼中破碎。我站在悬崖边，赤手空拳，一无所有，跪下来呐喊着她的名字。面前的云气中是一幅画。我猛然回头，发现她正在不远处看着我。我站起来。她跑向我，夏季校服的衣摆微微摇动。我抱住她，她伏在我耳边说道：“那么，你明白了吗？”我颔首，感受着鬓丝在我的鼻翼间游走：“是啊，的确很好闻呢。”肩膀上湿润了。下一刻，她紧紧抱住我，猛然一跃，于是我们向那幅画里坠落。

……
时间解冻了，先是涓涓细流，又成浩浩长波。于是意识运行起来，像老旧的蒸汽轮机再度颤动。记忆涌入，除了大量的画作、丝丝缕缕的回忆之外，还有些不知从何而来的胡言乱语。
“如果不是那场事故，他也不会昏迷至今......”
“让时间线在三维展开？会受不了的吧？”
“担心什么，视网膜也只是个二维的感受器，发育成熟后，接受的信息量是被生理因素限制的，虽说这样我们也不能确定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展开。再说，实在受不了了，还可以……”
“仅仅为了重塑人性，就为他模拟一个世界，代价太大了。即使充分考虑到你对他的深挚情感，我们也……”
“不是的，这样的代价是合理的，因为他是独一无二的，我们看不到他的时间线……”
“可是，他可能会接受和处理不同的信息，从而变成另外一个人。”
“我会陪着他……”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你们就得走另一条时间线了。”
……
我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头痛欲裂。没有画。我看了下时间，好像没有问题，是第二天早晨。走在上学的路上，再也看不到一幅画。尽管如此，我并不感觉单调、无趣：草叶上的露水，太阳在林间撒下的光带，空气中的清甜，街上的人声、车声……它们引起了我久远的回忆。原来，我也曾享受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