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画外 作者/Xieziyin(2)

然而，为什么从清澈的涟漪里，走不出她来呢？
林荫道旁，一幅画与我擦肩而过。我一回头，它就不见了；再转头向前，没有一幅画是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自从画在我的世界里出现，从前的记忆许多都淡忘了；毕竟，每幅画都在刹那间含着一生的情念，相比之下，自己那冗长的童年和少年时期的确变得索然无味了。
世界五彩斑斓，她却清澈见底，可是她构成了我的全部色彩。
在十字路口驻足，地平线上，一幅画顶天立地，夕阳在画中盛放，缓缓坠落。路口声音嘈杂。车流入画，按车厢中的人数在画中留下或多或少的色晕，随车辆入画的方向扩散，像墨汁滴进清水。我将头扭转一个方向，随后转回来。车流依旧流淌。我耸耸肩，看着眼前的绿灯，继续往前走去。
这就是我的世界。
可是她在我的世界之外。她毁掉了我的世界，用为我创造一个世界的方式。
晚自习之前，特别希望的就是在校门到教学楼的必经之路上出现一幅画，那样我就可以趴在二楼栏杆上，用观望他们的画作来消磨晚自习前的短暂时光。至于同学们，大家的画作是什么样子的，我基本上可以做到烂熟于心——除了她。那天晚自习，我回忆着班上每一位同学的画作，却独独回忆不起她的。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入画。她是天使般的纯洁，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而又融为一体。在她看来，雪是梅的清香，水是星的微光。她眼里的天空永远是喝醉了酒的，是吃了棉花糖的；不像我的，总是一幅幅“宏伟长卷”。我的世界分为画里和画外。她呢？绘出了一整个世界。

晚自习课间，教室的门口化作了一幅画。我用余光看她入画，等待着她的身影在画中泛起的涟漪。走廊上灯光明灭，教室里是同学们的笑声和天花板上电风扇的嗡鸣。她合上了笔，摘下眼镜，两手相扣伸了个懒腰，然后起身，一边跟同学说话一边慢慢向门口挪去。我努力地将她和教室门口的那副画同时放在视野里，生怕一转过头画就消失了。余光里，她向我这边瞥了一眼，随后入画。泛起的涟漪无色透明，转瞬之后平复，仿佛从来没有人进入过这幅画一样——如果不是其他同学嬉笑着穿过教室门口，在画上留下五彩斑斓的印痕，我都要怀疑自己的眼睛。我转了下头，画上的颜色消失了，但画还在；我又转了下头，还在！我有些慌了，再转头，画消失了。我松了口气，低下头继续写作业。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使我无法平静。
晚自习第二节，她不在。似乎只有我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好像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消失了似的，除了我。和她一起出去的女生们有说有笑回来了。但她的课桌、文具还在原位，练习册依然翻开在入画前的那一页。我记得她合上笔时手指的姿势，也记得她细长的眼角传达出的神情。她真的入画了。这不是幻觉，除非我在梦里。冷汗开始爬上我的额头和后背。世界变得陌生起来，尽管早已如此。我不敢再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