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遗留物(12)

我不禁反复地想，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走进老孙的实验室，更不该提及我那个倒霉的童年外号，如今真的成了一条蜷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却又难以求死的蚯蚓了……长夜漫漫，它的声音也悄然消失了。
当一切归于沉寂时，我也只好瘫倒在控制室的角落里.
3235年8月3日
今天又是一个好天气，我浇花的手到了这盆月季之前停了下来。如果没记错的话，它的本名是“万众瞩目”，不知怎么却在其他国家流传时翻译成了“你的眼睛”。洁白的花瓣，稍低处晕染一样荡漾着淡紫色，捧着中间金黄色的花蕊。虽然它是勤花，花量大，但花瓣脆弱，经不起风吹，花期满打满算也就只有五六天。跟我们的生命长度比起来的确不算什么，但想到这么美好的事物转瞬即逝，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感伤。不如再多看看它好了。
电话铃声响起来，是欣欣的声音。她告诉我今天会提早回来，说到原因时却有些支支吾吾。我刚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我心中突然响起一阵语气平淡的播报声音：“因程序突发故障，本系统即将于三小时后终止运行并自动初始化。”我跑到院子里，看见湛蓝的天空里赫然有着一串醒目的红色数字，一秒一秒地在变化。是倒计时。我对电话那边的她说，我听到了，先回家吧。

我把小桌子和椅子搬到院子里，摆好有着我们都喜欢的花色的茶具，等着她回来。我们两个人从闲适的下午聊到暮色泛起，大部分都是有说有笑，偶尔提起故人旧事，想起错过和遗憾，也会鼻头发酸。
不知不觉，倒计时还有一分钟。她说，我们这次躲不开了。我要问你一个俗气的问题，生命现在只剩下最后一分钟了，你要做什么？
我看向她精致的侧脸，夕阳在她小巧的鼻尖镀上一层金色。我的目光几近贪婪地缓缓扫过她的每一寸脸庞，扫过她的下颌线，她眼角的痣，她淡淡的眉毛。“你知道什么呀，这叫罥烟眉！”我第一次鼓起勇气约她出来吃饭时，她在烛光映照下有些生气地应对我的玩笑。我当时就只会看着她嘿嘿笑，“知道知道，林黛玉嘛！”心里想的却是，如果我可以跟你在一起度过百年该有多好。如果可以，就在一起，一千年。

“就这样。”
“就这样？”她好像有些不解，但她瞬间读到了我的想法。
于是我们一起无言地望着西下的夕阳，等着永夜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