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币(11)

芦苇感到一股彻骨的恐惧，却没有什么痛苦可言。
他甚至没来得及对这最后的时刻作出更多的观察，眼前的屏幕就已经变成了一片灰白。
“您已阵亡，请投币以继续。”鲜红的大字依旧带着不住跳动的倒计时。
他疯了一样试图点击投币，但钱包里灰白的0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一直到周遭灰白的景色也黯淡下去，四周陷入了一片黑暗，芦苇知道自己终于还是失去了虚拟世界的门票，即将成为现实中的难民之一。每一年都会有荒野客在遗迹中失败不得不回到现实中的例子，他们一个也没能重返虚拟世界。经济与社会活动完全停滞的现实世界大约是自然残酷法则最直接浅显的展示地带，每个堕入现实的人都要免对疾病，劳累，困倦，饥渴的折磨，最终在衰弱中走向痛苦的终结。
只是这人类费尽心里构建起来的虚拟网络也并不比现实的自然温和半分。芦苇一直等到眼前忽然一亮，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强行弹出了虚拟网络。
他费力地从浸泡自己的维生液中攀爬起身，瑟瑟发抖地在阴冷的小平台上找到了一块陈旧的布将自己擦干。他久疏活动的身体是如此沉重，维生仓中定时发出的维持肌肉的电刺激似乎并没有很好地帮助他适应这个笨重的身体。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才能依着围栏起身，透过整块透亮的玻璃幕墙可以看清这个狭小隔间窗外的景色，这是一座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钢架与玻璃构建的庞大身躯上毫无花哨地密密麻麻堆叠着无数同他如今身处之地一样的维生仓与落脚平台，数十万的人类正在他们的水池里意识连入虚拟网络，正继续着他们精彩的人生。
芦苇脑子似乎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一些杂乱的想法时隐时现，他蜷缩着自己的身体试图获得一些暖意，玻璃幕墙外的天空果然是灰白得没有什么颜色的。芦苇偶然看到过现实世界生存的指南，知道需要定时前往固定的食物发放地点领取代餐，睡觉可以试图搭建自己的棚屋，比睡在水池边上要舒适温暖不少。他想提醒马长刀这些事情，却愕然想起离开了虚拟网络的支持，他已经完全断绝了同以往认识的所有人的联系。
芦苇忍不住将头贴近玻璃，试图在高楼底下的街市上寻找一点人类活动的影子。只可惜往下望去只有灰蒙蒙的雾气，仿佛更深沉一些的天空颠倒过来，让人有种脚不着地的惶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