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旅行(9)

看来手术成功了，我的大脑进入了乐乐的身体里。
我模模糊糊的听到了一个声音：“恭喜你，你重获新生了！”
那声音听起来挺怪的，但毕竟这不是我的耳朵传来的声音。其实不只是听觉，视觉，触觉，嗅觉都怪怪的，每一种感觉都和以前的不一样。
但是最不可思议的是，我发现自己能动了，因为从小重度脊髓性肌萎缩症，我从来没有用自己身体动过。当我躺在床上，把胳膊伸向空中，我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重获新生”。
但当我看到我妈看我困惑的眼神，我知道我的重生才刚刚开始。
开始我的父母以及乐乐的父母对我态度非常的微妙。我妈虽然笑着对我嘘寒问暖，但是始终有一种陌生感，很明显她还没有适应我换了一个身体的事实。父亲更是皱着眉头盯着我，仿佛他仍不相信我真的进入了这个身体。相对应的，乐乐的父母对我的态度莫名的亲切，很关注我术后的恢复，好像我成为了他们的孩子，真是诡异。
父母看我的眼神一直很怪，仿佛我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但当我相对他们说些什么，告诉他们我还是他们的孩子时，乐乐的声音从我嗓子里发了出来，尽管我想换一种声音说话，但是无论如何那都是乐乐的声音，父母听了我的解释反而表情更加奇怪了。

术后第三天我坐着轮椅去了医院的停尸房，我在父母以及乐乐父母的陪同下看了自己的遗体，当我看着自己遗体时，那感觉太糟糕了。活着看到自己曾经的身体成为了冷冰冰的尸体，实在恐怖。同时我还看到了乐乐的遗体，一个被泡在福尔马林的大脑，他们就是把这个从乐乐的身体里取了出来，然后将我的大脑放进去了，乐乐就这样死去了。
我哭了，我第一次用乐乐的身体哭泣，我一方面哭泣乐乐突如其来的死了，另一方面我为自己哭泣，哭泣父母对我奇怪的态度，哭泣我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谁？我看着自己的遗体，我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在停尸柜不锈钢的反光下，我看到了乐乐的脸，我感觉他好像在笑，嘲笑我贪生怕死，最终到了这种地步。
因为我从小没有自己运动过，所以即便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也还不会走路。我只能在康复医生的教导下从爬行、用手抓物体开始，像一个婴儿一样一点点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我经常感觉自己不是自己，我不断的问医生我是谁？一遍遍从他口中得到“陈昊”的回答，才稍稍安心，仿佛他一旦回答“乐新豪”，我就会瞬间崩溃。这样的对答我怀疑是他者定义了我们自己，所以我才那么重视医生口中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