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小说】波(10)

本可以享受美好的退休生活，但我拒绝了，我害怕无所事事。在还算悠闲的教学工作中，我能感受到我的身体正在一点点老去，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像树叶渐渐变黄。在日复一日的老去中，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褐蚁，在一片宽广的大陆上朝着一个方向爬着，似乎永远到不了头。然而现在我来到了一片金黄的沙滩，挥舞着长长的触须，感受到了海风的鲜咸，是啊，尽头是海，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越过的大海。我无法继续向着前方爬下去了，就像从古至今的所有人类不论如何长寿也突破不了生物的极限。不仅是身体变迟缓，我的思维也变慢了，恍惚的时候，我开始认为根本没有什么多世界，量子人择理论不过是我的臆想，我只是一个幸运的普通人罢了，这一次，我真的要走到头了。
2093年5月3日，化为褐蚁的我还在沙滩上徘徊，阳光下的每颗沙粒都是如此晶莹，突然间，天空暗了下来，一艘巨大的船遮住了我头顶的太阳，原来海的对面并非一无所有。
面对着这艘巨轮，浑身上下包裹着神秘的巨轮，我不知道它来自何处，也不知道它将去往何方，我唯一知道的，就是我将登上它，向着更远的地方漂泊。
老人的讲述结束了，他花去的时间远远超过了规定时限。不知是因为他是陈述者中的最后一个，还是台下的人们沉浸在了他的故事里，没有人打断他。

会议结束了，审议的结果将在统计后于明日公布。
老人拒绝了送至酒店的专车，迈着略微蹒跚的步子走出了联合国安理会大厦，此刻，雨仍在下着。雨水沾湿了老人的华发，浸润了老人皮肤上的每一寸沟壑。他张开双臂，雨滴从指尖流入衣袖，他此刻正尽情地和雨拥抱着。
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经历的最后一场雨了。
2093年5月10日，中午11点58分，老人独自站在维多利亚沙漠上的一处空地，静静地等待着。
各路媒体、军方人员、政客，以及各种精密的仪器密集地拥聚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半径几百米的圆，一股股热浪席卷着这里的沙地，人潮中所有人无不紧张地盯着一秒一秒走过的时钟。圆心处的老人反倒平静如水，剩下的两分钟没什么特别的。产房里由黑暗到光明的两分钟，守在电脑前查看录取结果的两分钟，病房里父亲和母亲心电图平静下来后的两分钟，进入冬眠前休克的两分钟，以及现在正在等待的两分钟，似乎都没有什么特别的了。
时钟走到了十二点整，望着天空的人们并没有看见任何飞行器，也没有任何仪器检测到飞行器的靠近。最先发现异常的是老人，一个小球凭空出现在他的眼前，高度与他的身高近似。这个小球在10秒内从一个弹珠的大小增大到半径两米，一小部分没入了沙地里。它是是一个完美的球体，球身洁白无瑕，这是老人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白色。增大停止后，面对老人的球身上出现了一个正圆形的入口，这个入口也是有一个点迅速扩大的。老人透过入口看到的只有黑色，这是老人一生中见过的最深邃的黑色。老人没有犹豫，走进了那纯黑的入口中。似乎不是他走进了黑暗，而是黑暗裹挟了老人。身后的光亮消失时，黑暗带走了他的一切感官，令他欣慰的是，他还能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