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科幻小说】波(8)

“给我两天时间考虑一下吧，等我想好了我会联络你们。”
他们留下了联系方式，在向护士嘱咐了些什么后离开了。
这晚是一个雨夜，房间隔音很好，我听不见雨声。我再一次拾起了那个被我丢到一旁的理论，它竟然能够很好地解释我现在的处境。这个理论中，那只薛定谔的猫根本不存在什么生与死的叠加态，只不过在两个世界里，一只是死的，一只是活的。我与这只猫的处境相同，我正待在一个由概率性衰变的原子控制的毒气室中，等着外面的人们打开这间狭小逼仄的毒气室从而确认我的死活。对他们来说，我可能生龙活虎，也可能骨化形销。然而于我而言，我的意识在无论多少次实验后依然存在，外人看来就像一个赌场里总能掷出硬币正面的赌徒，因为我死亡后失去意识的那些世界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又想起以前很多次听到身边的人讲述自己游走在生死边缘，然后奇迹般活下来的经历，或许我们所有人都是薛定谔的猫，我们的意识将在属于自己的世界线上存在下去。
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从我脑中冒出，要是拒绝冬眠会怎样？在未来继续苟延残喘的我仍然无法证明这个理论的正确性，但要是拒绝了冬眠，我便能证伪。但是，我死了，这样的证伪还有意义吗？我摇了摇头，活下去，除了生命什么也无法得到，但若是奔向死亡，失去的仅仅是生命，我将能得到更重要的东西，哪怕只是一个理论的证伪！

我暗自下定了决心，明天提出拒绝冬眠的请求。我幻想着，在弥留之际，我一定会露出满足的微笑。
然而事情还是出乎了预料，当晚我的身体出现了极度不适，在四肢不受控制的抽搐下，精神仿佛遭受了一记重锤，我失去了意识。这是肝性脑病引发的休克。我好似堕入了黑暗，感觉不到四肢，感觉不到大脑，也感觉不到跳动的心脏。好在我似乎还能听见些什么，一开始是各种仪器胡乱的怪响，然后有了人的声音，但我无法听懂，只觉得太吵了。我在黑暗中不存在的躯体动了起来，顿时天旋地转，人的吵闹声一直没有停下来。我连时间也感受不到了，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我仿佛开始下坠，从一片黑暗的天上坠到了一座冰冻的湖面。冰面开裂，冰冷的湖水浸没了全身每一个细胞，寒冷，刺骨的寒冷，孤独，无尽的孤独。我下沉着，只能任由着身体被黑暗吞噬，渐渐的，连寒冷也感受不到了。
没有任何法定监护人，无法进行正常思考，这样的情况是首次遇到的，出于人道主义，我被送入了冬眠舱。
人体冬眠技术，由美国BiotechX公司于2052年率先宣布成熟化，并将全面商业化。然而在面对这积蓄难以支持的价格，绝大部分美国人只能望而却步。最初，只有少量年迈的富人进入了冬眠，他们用自己的财产成立了基金会，以便在未来苏醒后仍拥有巨大的社会财富。这种风气逐渐扩散到整个资产阶级，与此同时，冬眠设备生产、维护，冬眠客户服务，一整条产业链不断趋于成熟。中产阶级也开始加入了冬眠热的浪潮中，他们通过减少不必要消费甚至是借贷，只求能将自己或是孩子送到未来，那时流行着这样一句口号：牺牲自己的现在，换取孩子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