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隅(2)

在我帮助清理完隔间后，博士警告我，不许把看到的事告诉任何人，我想说些什么，识别到这是一条命令，最终也只能遵从。
博士回归到实验当中，几名研究员们纷纷向他问好，他一一回应了，看起来和之前一致并没有什么异样。我捏着从冷库里翻出来的药，盒子都有些变形了。。。
最后我把药放进了博士的卧室里，博士的卧室是冷清的黑白两色，一只和房间风格迥异的玩具熊放置在书桌一角，旁边是一张合照。童年时期的博士面对镜头笑得很开心，两侧是他的父母，这张照片，是病毒爆发前我拍的。
我并非研究辅助型智能，只是普通的家教和服务型智能机器，在博士七岁时作为生日礼物来到这个家庭，灾难到来前，我陪他们度过了最美好的一段时光，于我而言，最美好的时光。
博士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差，今天他又吐血了，可他拒绝吃药更抗拒我的帮助，在我试图靠近时，他含糊不清地吼了一句什么。他让我离他远点儿，一句命令。
直到有一次他晕倒在洗手间里，我清理了那一片狼藉，博士终于妥协了，允许我时刻跟随他身边。他不害怕死亡，但他怕自己意外的死带给其他人绝望。他开始吃那些或许根本没用的过期药，继续着毫无希望的研究。
幸存者中加上博士一共七名研究员，他们都在为研究疫苗而努力着，我看着工作中的他们和眉头紧皱的博士，手指无意识地用力，杯子碎在了手里。

博士还是没能熬过那个秋天，我遵从他的意愿，背着所有人为他选择了冰葬。夜里我悄悄来到研究院周围的空地上，在如水的月光下，我埋下了那个不大不小的盒子。抬头，没有污染的夜空，星河浩瀚。我不知道人类是怎么追悼死者的，更不清楚他们面对无数同伴的离开和逝去心里想的会是什么，我大概永远也不会明白，永远也不会。。。
第二天我穿上了博士的衣服，开始了一日的工作。这是A博士的另一个嘱托，代替他生活，不要让其他幸存者意识到他已然离去而引发不安，我看着低沉的研究员们，一种沉重的，悲哀的感情终于如潮水般将人吞没，就在昨晚我失去了最后一个重要的人 ，他明明还那么年轻，本该有无限可能。而这只是整个人类的一个缩影，我目睹这个曾经伟大的种族从辉煌极盛在短短几年里分崩离析、末路穷途。原来所有的意义，都毫无意义。
逝者已矣，可生者依然。很快我就适应了新身份，投入到疫苗研制工作当中，本来，机器就不该有感情的。。。
我不需要饮食休息，可以持续进行实验。智能本无法产出新事物，这是一条铁律，因为创造是人和神的特殊能力。但代替博士人的身份后，限制被打破了，实验继续，自此气候寒暑，草木枯荣。
2170年的春天，疫苗终于研制成功了，连我在内的13人聚在一起。本该欢呼雀跃的时刻却既没有鲜花也没有掌声，只有沉默无言。我环顾了一下四周，叹了口气，把疫苗的全部资料给早就失去任何回应的其他基地逐一发送了一遍，会议就这么散了，我把疫苗放进冷库封存了起来。最后一个能用到它的人，三年前就离开了，被我亲手埋入这片土地，A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