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船夜话——月亮模型(2)

说回这个作业吧。
如果你们去过我的家乡，就知道这其实是个不太讲理的作业。在那座城市里高楼林立，我们家只是这些高楼里的一栋里头的小小一户。各处高楼的楼顶天台自然是从不开放的。要观察月亮，也就只有附近的公园广场还算凑合。另一方面，城市里的夜晚都是光污染，时常还有阴天雾霾，就算月亮没被大楼挡住，也可能会被云雾遮住。
这个作业完成得相当不顺利。离交作业还有两周的晚上，我看着绘图纸上只填了四五天的月亮图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毕竟那年我还是自然课的课代表呢。
像船长说的一样，事情其实也没那么复杂。毕竟那时早已经是信息时代了，许多聪明的家长会带着孩子上网找答案——打开谷歌或是登入NASA的官方网页，扒一套不知来自哪个天文台的观测图。实话说，就是现在的我也会这么想：小孩子作业，应付应付不就完了。
而我的父亲想的方法比他们笨多了。
他不知从哪找来了几块木板，一些长长的木条，一卷铜丝和一只旧灯泡，计划自己在客厅里搭建出一个地月日的天体小模型。
不管你们信不信，在工作的时候，他从不需要打开谷歌查搭建模型的教程，所有方法和参数都在他脑袋里，不然就在他的书架上。父亲就是小时候的我身边的活百科。

说到这，如果是你们来做这个模型，会怎么设计？
是啊，本来做到这个程度就差不多了，但父亲是个在奇怪的地方特别较真的人——他想要我能看到本来看到的那只月亮。
日地距离和地月距离原本相差悬殊，父亲就利用灯泡配合一组复杂的反射镜压缩距离，让这道模拟的日光和与等比例缩放的太阳光一致。你们知道的，地球和月球的公转轨道严格意义上都不是正圆形，还互有夹角，这些还都会有周期性的变化，父亲就设计了一层层互相嵌套着的精密齿轮，来完全地匹配现实中的情况。
这么说吧，他就差没考虑周期25800年的地轴进动了。
他连续几天都忙到了深夜，客厅里的模型就越做越大，到最后已经比一只生日蛋糕还大了。
大功告成那天夜里，他关掉客厅的灯，让我开始摇动摇杆。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那一层层看了就让人头晕的齿轮咬合起来竟然像奶油一样顺滑，即使是一个小学生来摇动也毫不费力。手电筒的光芒勾勒出大小两颗木珠子的轮廓，两颗珠子分别被细心地涂上了地球和月亮的真实颜色，不知道为什么，当它们的影子渐次变换又互相遮挡，当那道明暗分界线在这些色块表面移动的时候，它们倒像异域里的外星体。在代表地球的木珠上，父亲在我们所居住的那座城市标了一个小点，透过一只小小的针孔摄像机，这道模拟的月相就被投影到了我们家的天花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