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拜访(2)

我已经不记得那平房的门是用什么材质做的了，细黑腐朽像是千年的干尸，我如今宁愿相信他是木头的。他们家的墙是用黄土糊出来的与灰黄色的大地融为了一体，虽然有玻璃窗，但是窗框是那种涂了漆的木头。虽然涂了漆，但在沿海潮湿空气的侵蚀下，也已经显露出了焦朽的黑色，我用手轻轻地扣了下，立刻被我刮掉了一层，我于是感到十分的抱歉。至于在那间阴暗的平房里，人们在谈些什么，我大抵已经记不清了。我只依稀地记得，一个卧在炕上的老人，流着泪，满是皱纹的手紧紧地握着我家人的手，在诉说着些什么。
再一次坐着车，沿着同样的高速路，从同一个路口右转。我看到，那道黄色与黑色的分界线不见了，我们身下的黑色柏油路，一直向前延伸，延伸，延伸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看到，那座商店，如今也不再是普普通通的市场了，而是的的确确地变成了一个百货中心，一个能匹配街里的那些大商场的百货中心。时值冬季，但是我看到罩在那些果树（现在我确定了，因为它们的枝头也被果实装饰起来了）外面的棚子，丝毫不能使它们令人愉悦的绿意减少半点，绿色通过湿润的塑料膜，将这个村庄晕染上了一片生机，我甚至在那些树上看到了花。在大棚的对面，就是一排排整齐的楼房。虽然比不上城里那些高档的洋房、别墅。但是它是舒适的，是安全的。哪些杂七杂八的养殖笼舍也统统消失不见了，我想，他们过年是大概不需要亲自上手了，肉是可以以能接受的价格买到的了。走到他们家的楼下，我看见了一对年轻的夫妇在和他们年幼的孩子放鞭炮。

“砰”的一生，随着一道火光红色的纸屑绽开一地，翩翩起舞，红纸在空中，像蝴蝶一样翻飞舞蹈。
推开那一扇金属的结实如壮硕的青年的防盗门，我进到了他们家中，木制的地板光滑，柜子放着的上支棱着四个角的大路由器，挂在墙上的巨大的液晶电视机以及舒适的带有弹簧垫的床。我的手指尖轻轻地划过铝的窗，白色而洁净的窗棂发出了令人愉悦的金属的声音。床上躺着一位面容和蔼的老人，好像是为过年而换上了崭新的红色马褂。我家人坐到旁边去与他聊天。
站在窗边，我向外望去，张灯结彩的，街上整整齐齐的路灯上挂着喜气洋洋的大红灯笼，楼下的村民活动中心里，好像在办什么活动，热热闹闹的，锣鼓喧天。远处飞架在山丘之间的高架桥上，迅速地驶过一辆高铁。我想，那是迟归乡的人吧。街道边的车辆停得满满的。远处，又传来一两声鞭炮声。“砰”……“砰”
仿佛是在向那已经远去的日子告别，又好像是在向那一个新的时代致以问候：
“你好，新时代，我们来了！”
“我们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