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好大(2)

我想如果我是大人，我也不喜欢这种孩子吧？家里穷，每天谋食就辛苦得要命，回家还得哄着这样的小孩，生气总是难免的。
我挨打是我活该。
我爸爸打我脸，耳光。
啪煽过来，我能摔个趔趄，然后也是哭，张大嘴没声地，抽噎几下才发出声响。
他会拎起我扔到杂物间里，带上门，他说你哭吧！我不放你就不许出来！
杂物间里堆着破烂和工具，为了防止生锈，工具上都涂了机油，我就守着破烂，在弥散着机油的小破房里，对着一扇脏窗户哭。
说起来我似乎总记不得为什么挨打，反而把打的过程记得很牢，也没想报仇，人家养活我长大，报仇的话根本谈不上。
也是个夏天，很闷热。
好像是我奶奶嫌我不肯睡吧？冲到我屋里卷起我的铺盖，说你不想睡觉就别睡！
然后就走了。
我守着光板床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就哭。
她烦了，冲进来说，不让睡觉就不睡啊！摸着黑嚎丧！你是宠着我来的？！然后她拎着我去找我爸爸。
她在屋外把我爸爸叫出来，说你不管他么？我可管不了了！他学会跟我赌气了！
我爸爸甩了我两个耳光，说滚！
我在暗夜里嚎哭，只穿着一条裤衩，回到自己屋里，铺好床，睡觉。
后来我大了，还是不太爱与人交往，我喜欢做手工，找些旧物，拼拼改改，变成个能用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

但老人们看不惯，她们觉得我不该这么杵窝子，该学会人情事理，该像别的孩子那样多接触社会。
就还是骂，说你这个下三滥的玩意儿！小兔崽子！你学不了好儿！你这个混蛋！！
我不说话，我也没话可说，我看书。
我奶奶说你这不是跟我呕气么！就又叫我爸爸，我爸爸冲进屋给我几个嘴巴。
我脑子都让他打空了，不过这次我也没哭，我就看着他们，愣愣地，后来我就笑了，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笑，我只是哭不出来而已。
我的反应可能吓着他们了，不再骂，也不打我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过后的几天，我一直没再说话，叫吃饭就吃饭，叫干活就干活。没事就在自己屋里安静坐着。
他们认为可能把我打出精神病了，所以说话反到客气起来。我想大概他们的招数也无外乎打和哄。
几天后我奶奶突然很温柔地跟我说，我给你几块钱，你出去玩会儿，别老在屋里待着。
我看着她，轻轻地说，奶奶，不用，我没事儿，真的。
不过后来好像我也没再挨打。
一晃30年都过去了，今天下雨，百无聊赖，不知怎么想起这些有的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