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间的安眠(2)

“我并不是很明白。”她这么说着，脸上的表情平静得不起波澜。我一度对她的态度不满，后来才逐渐明白，她确实听不明白，像是初生的婴儿，对这个新世界陌生而不安，也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偶尔，我会在她脸上看到稍纵即逝的微笑。
让我想想，笑得最久的那次大概是我带她下川菜馆子的时候。
她有时候的确像个孩子一样，会扯扯我的袖子指着飞逝的梭形交通工具问我那是什么，有时候却也有着神明指引信徒一般的智慧，为我解惑。
某天晚上，我和她并肩坐在相遇的高山上，看星光如水一样温柔地倾泻下来，就像曾经从天而降的星光一样。我笑着问她到底是什么。她扭过头，金色的瞳孔认真地盯着我。
“蓝色的红巨星。”她说，“我是星辰的化身，远在百万光年以外。”
这是她第一次向我诉说她的来历，她说星神一族成长与人类也有所相像，不过是带着意识从密集的星云中诞生，对着寂寥无垠的宇宙渡过漫长的成长岁月，成为恒星，红巨星。
她指着某一处夜空，说那就是她在的方向。我看见那里有一颗黯淡的星，穿过了亿万年的岁月和百万光年的距离，照耀在我身上。

“有生命在我体内演化，我掌握着他们的生死，他们的潮涨潮落，可我的问题永远没有回答。”
——那也是亿万年的孤独，在毫无生机的宇宙中，说着永远不会有回应的话。
我开始回忆，我认识她有多久了呢，还不算久吧，不过是重新活一次那天晚上之前的那些年岁，可是我已经快要记不清那天晚上促使我从崖边一跃而下的理由了。或许是孤独吧，与人群背离，踽踽独行的无助；在这个物质享受到达巅峰的流光溢彩的时代，精神极其空洞的迷惑。而现在我终于在这片小小银河里找到了曾经求而不得的共鸣。
现在，我的眼睛不再清澈，行动不再迅捷，牙齿逐一脱落，头发干枯而苍白。
可她还是像初次见面那样，数十年不曾有过改变，让我恍惚间觉得时间在这里停滞。区区五十年，在她亿万年的时光面前甚至掀不起一丝水花，我也只是一阵拂过她面颊的微风，转瞬即逝。
我是个人类，也只是个人类。
她脚步轻柔，走到我的床边坐下。
她问：“你还有想要去完成的事么？”
环佩铿锵，五十年而已。
“让我也看一看你看过的寂寥的星空吧。”于是有氤氲的星光将我托起，溯时间而上，逆光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