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忘记的永别(3)

“记得吗，觉。”黛丽莎轻语道：“夏天啊，树和花园。蜂蝶飞舞。空荡的破败的校园。只有你我。我们唱着歌，喝着白开水。”
“我也爱你。”邱觉慢慢地说。
……
日子过了一天又一天，伤痕累累的太行号渐渐修复起来。弹孔，血渍，污损。尽皆消除。整个飞船没有了硝烟的气息，反而变得温馨、美丽。
……
邱觉一如既往地巡视着舱内的一切。餐厅、厨房，到轮机室、弹药仓。只是手里多了一只轻巧的拐杖，缺少黛丽莎侍立身旁。
一根断掉的螺钉。
邱觉已老的捡不起它，只能用脚把它踢到角落。
走出很远很远，他突然心口一痛。
黛丽莎，你在哪？
没人应答。
或许在餐厅准备餐具？
没人在那。
大概在厨房做饭吧。
没有吵闹的锅碗瓢盆的声音。
……
他继续往前走，餐厅、厨房、轮机室、弹药仓。螺钉、人造皮肤碎片、钢铁的拖痕。密密麻麻。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他的心也越来越急。
拖痕，一直延伸到轮机长的寝室。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撇下拐杖，掏出手枪，激动又紧张。

推开门，屋里一片黑暗。只有电脑还亮着。电脑屏幕上只有一份文档。
黛丽莎伏在桌上，禁闭双眼。她的右腿已经脱落在地上，只有电线连接着。手臂上的皮肤已经脱落了一大片。
文档是一封信。
亲爱的舰长。我是黛丽莎。很抱歉我只能陪您走到这里了。我的身体只能维持三十二年。如今已经严重超限了。死亡，对于我来说，只是机体的残败。您曾试图挽救我的机能，但很抱歉。我做不到。
亲爱的舰长。塞拉斯曾经这样嘱托我，要照顾好您。在我看来，他是最好的轮机长，您也是最好的船长。你们是最完美的搭档。我还记得大撤退时您的果断。我还记得仰风之战时您的勇敢。我还记得您乐观的笑啊。请一点要坚持下去。因为我知道，希望就在眼前。没有我的时候您也要活下去啊。最后，永别了，船长。我爱你，邱觉。
七发子弹。
六发在船长的咆哮中射进天花板。枪膛里只剩一发。
邱觉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猛地一扣扳机。
咔哒。
扳机应声落地。老化的机械抗不住重压断折了。
啊啊啊……
邱觉放声哭起来。这个老人啊，像个受委屈的孩子。只是这一次，再没有那只可爱的温和的幽灵从背后轻柔地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