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16)
我看了一下表,马上要和最后的补给站对接了。计算机执行微调程序,准备靠上空间站。我把通讯的宝贵时间交给了妻,自己专注于与补给站的对接。
摩托背包自动靠近补给站后,由于没有足够的自动对接位,转为手动模式。我远远地就看到补给站的各个对接口上停满了各色的飞行器,大有体积接近补给站一半的货运飞船,小到单人单座的摩托背包,让我想起了我爷爷时常给我讲起的他年轻时从广东骑摩托车回家时中途在加油站加油的场景。呵,历史总是以相同的方式捉弄人。
我握紧手柄,缓慢向补给站的机械臂靠过去。补给站的工作人员刚刚与我沟通,需要通过机械臂抓住摩托背包,然后我和妻从气闸舱爬进去。
100m
90m
80m
70m
……
30m
20m,开始减速,我向后扳动手柄。
10m,一阵突然袭来的好像被束缚带挂在天花板上的不适感消失后,相对速度恰好减为0,机械臂抓住了摩托背包专门设计的挂钩。
机械臂将我们推入气闸舱。脱离、关门、泄压……
在耳膜突然不知被什么东西很戳了一下子之后,我们进入了地月18号补给站。
刚刚看到补给站外停靠着如此数量的飞船时,也能猜到这里将有不少人,但当气闸舱的内侧门徐徐打开时,我仍吓了一跳,平时显得宽敞明亮的前厅此时挤满了人,显然超过了空调系统的工作能力,汗味夹杂着各种食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妻下意识地把刚摘下来的保压服头盔又盖了回去。只见地上坐着的、墙上站着的,天花板上躺着的,还有在大厅中央飘着的,全是滞留的旅客。在大厅的正中央,有一个小男孩而不知怎的,直接漂浮着睡着了,均匀的呼吸使得它的身体有规律地慢慢摆动着,如果我小学物理没记错的话,好像是由于什么角动量守恒……
妻在我望着那个孩子出神的时候去问清楚了情况,原来是因为补给站的燃料储罐发生了泄露,于是前来补给的几百台各种飞船就被滞留到了这里,而救援的燃料运输飞船由于数量有限,是根据事故的严重程度就近分配挑拨的,所以这个补给站将在3天后才能在远地点被救援,只因为这里的食物、水、和氧气的冗余能够支持至少5天。而现在,是农历腊月二十八。
怎么办?“先填饱肚子再说”,妻子说着飘到了煎饼摊前排起的长长的队伍后面。我一边跟着慢慢飘过去,一边暗自盘算怎么回家。在太空就是这样,假如你飘在一条孤独的轨道上,周围无依无靠,除了虚无,与你能有一点互动的只有无数暗弱的星光在眼镜片上、头盔玻璃上、舷窗上随姿态角度不断变换着的炫光,不管你拳打脚踢、哭爹喊娘,你所漂浮着的轨道参数不会发生哪怕一丁点的变化,你所能做的,只有等待,或死亡。几十年前一名美国宇航员不幸脱离飞船,他扎破了手套,想通过泄压喷气获得推力,但他得到的,只是快速泄压带来的血液沸腾,以及,死亡。几个小时后他被找到时,面罩上布满了血雾凝成的颗粒,而他的宇航服,仍在以正常速率向这无生命的干硬躯体缓慢地供应着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