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黑夜的车站等你》(2)

“可是您就是我妈妈呀......”他哽咽。
“这可不能乱说，我儿子啊，在市里上高中，我一会儿还得接他去......”
母亲掰着指头数点，儿子清理床单上的米，不一会儿，妈妈兴高采烈地喊：“七点的车，还有仨小时，我儿就回来了。”
他拿了梳子给她梳头，枯槁的白发如同蓬草，但他梳得很慢，看着窗外的斜阳发呆。他想起小时候，他跑去上学的早晨，母亲催他喝热腾腾的豆浆，把烫的便当塞到书包里，贴身还热；天没下雨，却坚持他要带伞，添厚衣。放学时，则离门几尺就听见锅铲轻快的声音......（1）
“妈，我们一起等。”
母亲没吱声，浑浊的眼珠瞧着自己的手指。
天黑时，宁静被打破了。他说好先去拿化验单，回来时人已经没了，病号服褪在地上。
他惶急去找。她怎么找得着路呢？医院离车站足有几条街，车那样多，她一个人，出了医院，便成为大海上漂泊不定的一个点，万一.......
外面的夜犹如长大口的困兽。他挤过人群，耳边充斥着汽车的怒吼，大人的埋怨，孩子的哭闹。雪刚化，正潮冷之时，哈气也不太有形状，一脚跘在路基上，眼镜跌下去，他笨手笨脚爬起来，拾起折断的镜框，继续往车站赶。

总有一些事情无法解释，比如曾经干练的老妈为何一夜之间变得衰老，瘦弱，健忘，乃至于忘了儿子已经长大；比如为何一个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一度好像清醒过来，准时在七点，在黑夜的车站等候她归来的儿子。
因为没戴眼镜，他第一眼望过去，几乎不确定那是谁。那是一个黑色的，矮小的身影，隐没在黑夜中，隐没在喧嚷的队伍里，抬头望着将来的车。那辆车靠站了，许多人下来又上去，母亲被挤得险些站不稳。她离车门很近，手里拿着什么——他知道，那是他常戴的帽子。有多少人拐掉了那只帽子，她弯了多少回腰，挨了几回骂，在无数陌生的面容中搜寻，直到车门轻飘飘关上，车子扬长而去。
“妈，我，我来了......车已经走了，你还等吗？”他终于赶上来，撞见母亲沮丧的脸，心里有说不出的酸楚。
母亲没有应答。她穿的是年轻时接送儿子的衣服，也是她平时不舍的穿的“礼服”，苍老的脸上仍是期望的目光——她会等下一班，再下一班。
他恨这个车站要经历那样多公交车，每次捧起母亲的希望再将它摔碎。夜渐渐深了，车灯把夜戳几个洞。人愈来愈少，母亲的影子愈来愈孤单，他忽然想起一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