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面(2)

我看了眼自己镜片界面那少得可怜的数字，与她闲聊几句后，向她表达了歉意：“耽误你时间了，不好意思……”她虚浮地笑了笑，起身说：“没关系，这咖啡不错，钱我来付吧。”说罢到吧台与那侍者对视一眼，随后扬长而去。侍者眼中闪过一道光，表示本次交易已完成。他略一欠身冲门口喊了声：“欢迎下次光临。”随后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兄弟，别灰心！正所谓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下回可别让女人付钱了，两杯咖啡也就个万八千的。嘿，教你一招，”他俯身在我耳边说，“你可以把十指的指纹金额转移到面部，人嘛，还是脸面重要！”我欲哭无泪的垂下头，眼镜自动扫描我的双手——余额0元。我会想不到这招么？
我像是被羞辱了一番，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眼镜通过VR技术合成了天上斑斓变幻的晚霞，几只鸟儿掠过天空，但我不确定那是否是虚拟影像。路人三两聚在一起忙着交际，他们实际上素不相识，仅仅通过扫脸了解彼此的财富、身份和地位。两个陌生人相视一笑，他们头顶的加号就亮起来，表示已互加好友。街角几个白领正在洽谈，却不说一句话，只见一旁漂浮着一个悬空的对话框，文字和表情包不断从底部涌出。十字路口处几个行人正朝着一个亿万富翁点头哈腰，富翁戴着墨镜，一个个红包从他镜片后飞出，钻入几人的眼睛里，他们头顶的数字不断上涨。马路对面，来往的行人经过一个流浪汉，有人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他额头的数字便多了几百，但更多人只是匆匆走过，对他嗤之以鼻。我向公园走去，却见公园门口聚集了一群人，一个穿着滑稽的小丑正在表演杂耍。但当我走近，才发现他更像是在表演摔跤——他一次次地表演失误，踩着高跷从空中跌落。

每当他摔倒一次，人群便爆开一阵笑声，同时从众人头顶飞出许多礼物和打赏，都转化成了小丑头顶飙升的数字。小丑摔得鼻青脸肿，却乐此不疲，更加卖力地出糗。
我愤愤不平地摘下了眼镜。没了滤镜加持，世界陡然陷入一片灰黯。自从刷脸技术和VR虚拟现实的普及，虚拟与现实丧失了边界，真假善恶都被金钱和权势重新定义。可究竟是这个世界扭曲还是我自己扭曲了呢？在抛弃了所有隐私后，在信息和数据的狂欢中，世界祥和，天下大同，这不好么？被世界抛弃的我瘫在公园的长椅上，沉沉地闭上眼睛。
在我将要入睡之际，有人摇醒了我，我浑浑噩噩地睁开了眼。
“年轻人，你是一个失败者吗？”一个陌生男人戴了一副笑脸面具，关切地问。“你是否过得很失意，很痛苦？”我愣了一会，随后点了点头。
“跟我来吧，我可以改变你的一切。”那人磁性的声音仿佛充满了魔力，我不由自主地起身，跟上他的脚步。
“你是谁？”
“和你一样，一个失败者，也是一个命运的反抗者。”
“你要带我去哪儿？”
“鬼市。”
穿过下水道隐藏的密道，进入那条狭窄的地下街，我才明白，所谓“鬼市”，其实就是黑手交易市场。街上人头攒动却鸦雀无声，店家和顾客大多带了面具，用特定的“黑话”和手语谈论价钱和生意。街边摊铺上琳琅满目，有偷渡的古董、芯片、枪支弹药、违禁药物和毒品等等。随着那人脚步渐缓，一家商铺映入眼帘——店名“改头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