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观】冻土(2)

“嗨，萨沙。”伊凡从农田里起身，笑眯眯的靠近她。萨沙别过头，心想这家伙真邋遢，连嘴角的肉沫都没擦干净。她吃起了昨天父亲好不容易排到的小半块面包，接着开始了日复一日的劳作。
尽管伊凡看上去年轻，是个有精神的成熟男子，但实际上他40多岁，已经有3任妻子了。她不觉得父母的决定有问题，但也觉得她自己的想法没问题，谁都可能会是下一个，而她凭什么要去当下一个？如果她认识那个女孩，她一定会送上祝福，但换做她自己可做不到。伊凡的好心是出了名的，一开始她和大部分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对待，可后来大部分人都默认了。
只有她自己显得像个怪胎。
回家时母亲又念叨起嫁人的事，她端起父亲的酒杯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液划过咽喉，她叉腰挺起胸膛，脸色绯红喘着粗气：“我占着家里的饭碗了？”他们自然不敢再说什么。父亲腿脚不便，第二天下午从镇上回来时，只领到了半块面包。
这一次面对他们近乎哀求的目光，她的心不自觉的软了下来，许是遗传了母亲，她的眉眼锋利起来有些吓人，垂下来时却又小鸟依依。伊凡看上她的究竟是哪点？父母仿佛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开始着手为她准备婚事，她坐在床畔，追忆起自家的农田，农田里的稻草，稻草上的草虫，和追捕草虫的野鸟。很快她便不再心系野鸟了，安慰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为什么还去计较那么多？有一个老实的好男人依靠不是很不错么？她也到了该出嫁的年纪。去伊凡家那天她还是禁不住落下泪来，她胡乱擦在了自己的头巾上，不想被母亲看见。

她曾经去过伊凡家一次，他的三任妻子在家的只有两位，叫米莎的正缝衣服，叫艾连的正给襁褓中的婴儿喂奶，孩子们在院子里乱跑。这次她环顾了一圈都没见着几个孩子，问起时伊凡伤心的垂了眼，她连忙不敢再问。他们定是饿死了。
第二年孩子快出生时，伊凡当上了镇子的干部，每次回家都会带上不少好吃的，她守着大肚子笑眯眯的注视伊凡，就像伊凡曾在农田里笑眯眯的注视她一样，她好像有些理解了伊凡那时候的心情，怀着希望和期待。
怀着希望和期待，他们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出生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寒冬，他们为他起名瓦连京，祈愿大伙都能健康的熬过这个冬天。仓库里已经一粒粮食都不剩了，她注视着飘雪的门槛，吸了吸不通气的鼻子，怀着某种殷切。
伊凡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手里只有一根干枯的草根。
“粮食优先发放给劳作的农民。但还有大部分人没有吃的。”伊凡说。“我们不能光看不管。”伊凡的好心是出了名的，这或许也是他能当上干部的其中一个原因。“但我们该怎么帮助他们？我能为你做些什么？”萨沙抱着孩子手足无措。
“宝贝，你能健康的活着便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伊凡亲吻了她的脸颊。转身去了米莎的房间，把已经哄睡着的二女儿抱在怀里。“嘿。你不能带走她。”萨沙说。伊凡用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眼神扫了她一眼，“亲爱的萨沙，我已经和米莎商量过了，我们家一向如此。”萨沙哽住了，喉咙里仿佛又体会到了偷喝父亲烈酒时的感觉，或许是她不够适应新家的生活，或许是她还跟不上时代的节奏。她在原地呆了呆，忙拆下一条毯子披在小女孩身上，她吸了吸鼻子：“至少披件衣裳，她会冻着的。”伊凡对她微笑，仍是不解：“她已经睡着了，又能感觉到什么呢？”“你说过的，不能看着不管。”萨沙无力的笑了笑。毯子还是披上了，露出了小女孩温软的脚趾，如一颗颗珍珠般光滑，拇指的一角有一颗芝麻小的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