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蛮(2)

胡蛮慢慢停了下来，但它觉得，机器人不应该停下来，至少应该不会在漫无目的的时候停下，没有目的的机器人应该一直跳不出向前走的循环程序。胡蛮问自己，它在跑什么呢？反正最迟不过明天早上它就会被抓住，明天下午它就会被丢进垃圾堆，或许后天它的部件就变成一只新的机器人了。
夜晚是有点冷的，胡蛮的衣服一直很单薄，平时没感受过夜晚的寒冷，但此刻它冷到心里。明明没有风，胡蛮却感觉体温在一些不可名状的东西掠过脑海的时候被夺去。胡蛮摸了摸胸口，那里是全身上下唯一可以看出它是机器人的金属机械核心。许多次它下意识摸向那里。只有一次它感觉那里似乎是平滑的肌肤，但下一瞬，金属的冰冷的质感冻结了它的欣喜。现在那里也是那样的质感，而且发着微小的黄色的光，似乎说明它现在是失控的状态。
要是前面就是夜晚巡逻的纠察警察，或许它连被主人再挽留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哦不对，即使是主人亲自挽留，触及律条的它也只能被处理掉。况且主人怎么会挽留它呢？毕竟刚才，它做出了那样的令人瞠目结舌又侵犯主人尊严的事。它难以想象它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它亲吻了它主人的脸颊。它知道很久以前人之间会用吻来表达情感，但它没明白它做这个动作的意义，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做出这样的动作。它的动作应该是程序运行的结果，而机器运算的结果怎么可能是一个吻呢？

无疑是它坏掉了。
它坏掉了。胡蛮止不住在心理念叨。
它什么时候开始坏掉了？从觉得主人对自己真好的时候开始的么？还是主人亲自把晕倒的自己带回去？还是从某天它幻想自己是个人该有多好的时候？还是它有这么多心理活动的时候？还是主人给予它食粮的时候？还是……
胡蛮掐了一下自己的脸，是软的，还挺痛。
它又不解地问起来。为什么要把机器人做的这么像人，但机器人却不是人？要是把它的脸做成金属的，要它没有这么多复杂的心理活动，要是它没有凑上去给主人那一个吻……或许它还可以一直待在主人身边。
主人真好啊，它停下，转过身，跑起来，胡蛮想到。
胡蛮离家大约八百米，它需要跑三分钟。
它用了一分钟想了回去之后主人会怎样的愤怒，会尖叫着把它扔到垃圾堆去，然后家里会被另一个机器人占据，主人在它的服侍下继续生活。它跑过了一个生活垃圾堆，这次它注意到了一直流浪猫在觅食，而流浪猫并没有去在意飞奔过去的它。
它用了另外一分钟想了以前主人对它的好。主人不会像其他人对待自己的机器人一样横眉鄙夷或者畏惧。主人一直都是耐心的，细心的，体贴的，温暖的，亲切的，和蔼的，平静的，美好的。主人像是对待自己孩子，甚至……爱人，一样对待自己。它明白自己相比其他机器人，处境是有些不一样的。主人从它醒来的那天起就在一点一滴地做着什么。一点一滴汇聚起来的东西一直温暖着它。它跑过了集市。集市已经关门了，里面没有收取记忆换取食物的粮食官。平日里长长的队掩盖住的破旧展现在它面前，它记忆中的集市应该远比眼前的景象富丽堂皇。但它没时间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