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藏】光荣(3)

厂长干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张扬的面颊上黑线勾敛。许久之后，也许是临时酝酿好了，才开口回答：“咱们可都是时代的先行者啊，在座的各位都为了这伟大的建设而奉献出了无数心血的光荣楷模。现如今领航的风向变了，咱们当然得要响应号召啊，我相信人民会永远将我们铭记于深深的脑海里、梦里、心里还有歌声里，我们所有人的事迹将会被永恒的传唱下去！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可现在的我们又该怎么办呢？干等着饿死？”老王接着追问。
“当然不会，当然不会，我们......”厂长迟疑了一下，心里面仿佛在打着什么如意算盘，“今朝有酒今朝醉啊！”
他拍了拍掌，服务员们立刻端上了好酒好菜，还吩咐着让人飞洒塞着毛票的红包。这下大家全忘了我，眼神都瞪得直勾勾的。一切的不满全都被这吵闹的、犹如疯狗一样争夺红包的吵闹声给压了下去。
狂欢还没完，厂长又让人打开花花绿绿的闪光灯，放起了激情四射的音乐。大家趁着酒劲拼命舞动身姿，撒泼大吼，将积攒许久的怨气一股脑儿全发泄出来。
去他妈的工作！去他妈的光荣！让这些玩意儿都去死吧！
厂长满意地看着疯狂的人们，跟助理低语两句之后就悄然离去。

老刘挥舞着臂膀摇头摆尾，左摇右摆，沉浸其中，仿佛自己的青春在干柴烈火里熊熊的燃烧。
宴会一直办到日落时分。喝得醉醺醺的老刘等了大半晌也不见老王，便自个儿一人带着红包回了家。
深夜，媳妇儿在老刘边上唠叨个不停，叫嚣着红包里的那点破钱简直就是来打发穷鬼的，让他去问个正事他不搞整天就在外面瞎混，也不知道想想刚上学的孩子还有没了退休金的爹娘......
说了一大堆也没见老刘有啥回应，只是坐在桌子旁喝茶醒酒，这可把恼羞成怒的她给气得哭天喊地。她急得直跺脚，一把掀翻了老刘的茶缸，抱起吓哭了的女儿破口大骂称自己要回娘家再也不想看到他这个窝囊废。
门狠狠地关上了，家里空无一人。老刘悠闲地抽着大前门香烟，放着收音机里的音乐漫步起舞。
他旋舞着，好似历史前进的车轮；他脚步时进时退，好似徘徊犹豫的迷途羔羊；他摆首弄尾高展臂膀，好似在时代浪潮里痛苦挣扎的匍匐虫蚁。
缭绕的烟雾飘摇到了血红的镜子前，“光荣下岗”四个鲜艳大字映在了老刘的脸上，仿佛是从他身上滴下来的血。
“好字，真是好字。这不得珍藏个一辈子带进土里啊？”老刘触摸着镜子上的字，指尖来回摩挲，泛血的眼球里正有泪花在明晃晃的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