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无声处 终章(2)

信很长。我不知道我读了多久，好像永远都看不完，或者说我不敢看完。越看越像交代后事，好像.....好像诀别一般，再不相见。
没错，我赌对了。凌肖就是“雷”，我的直属上司。
他是组织在军统的卧底，也是军统放在日方的一枚楔子。因为这种特殊的工作性质，他没有办法向任何人说出有关身份的实话。也因此几乎不能在据点抛头露面，但是在电报里以“雷”的身份指挥着整个上海的组织成员行动。
他早就知道那艘船的存在，所以安排了最好的结果——由他替我接头。这次接头是被国民党监视的——那个栗色头发的身影，我根本没有甩掉他的跟踪。在信中凌肖称他为“白起”，他在军统多年的同僚。所以组织只是想让一个来做诱饵来替后面的人挡枪。这个任务是组织直接派发给我的，所以他需要我的配合才能帮我。
如果不是我.....难道他被.....
下面的字迹未干，他交代了以后的工作简况，告诉我不要等他，也许只是暂避风头......
可是略带潦草的钢笔字出卖了他心底的不安，白起告发了他那军统会怎样抓捕他，万一被抓到了....军统的监狱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几个人，而且都缺胳膊断腿的......

别等我，如果我没有回来，你可要找个好人家嫁了，别让我担心你这个笨蛋。
还有，我爱你，从始至终。
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竟然哭不出声来。
不知道是被感动到，还是太过悲伤。
我抬头看向窗外，盛夏将至，新叶铺绿。荼蘼花开得正盛，赶在春的末路恣意怒放，绛紫色的花苞似他的发梢，多想再看见他在树下仰头轻笑。桃李已谢，只余芬芳，天地间于无声处换了景象。他那样一个坦荡热烈如夏的人，竟把我们的记忆装点得如同春日——有些黏，有些冷暖交织，有些破土而出的执着。
他背负着爱人的质疑与控诉，背负着两党情报，背负着流言蜚语和游走于刀剑的疼痛，张了张口却难言。我不敢细想，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才褪去那一双眼中洒脱骄纵的流光，被迫打磨成世俗的模样却死死攥住信仰的光......
我想起他常跟我提的所谓俄国的恋人并一脸期待地看着我的表情，可我的不悦埋藏得太好总让他失望；我想起大学时自学法语焦头烂额的时候在图书馆放在我桌角的满是批注的纯法文原著孤本，每每在我看不懂的时候都出现的恰到好处。在封皮上烫金的字母写着飘逸的“Paris ne s'est pas fait en un jour .（巴黎非一日建成）”，附页里还有一副我埋在参考书里听听力紧锁眉头呲牙咧嘴的简笔画；还有昨晚他长长的眉睫下难以克制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