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办事处日常（2）(4)

“我？我石家庄的，您听我普通话说不错吧。嗨，雾霾是挺严重，不过现在想吸也吸不着了。不不不，不是治理的事儿，带您进来的接待员没说清楚吗？您已经死了。”（1）
对孟潜来说，英年早逝给他带来的好处是他非常愿意接受新事物。他甚至带领着地府一帮上了年纪苟延残喘的鬼走上了无纸化办公的道路，开启了新时代的大门。
上个世纪，他还参与支持了关于抵制功德阶级固化的抗议活动。
那次活动成效显著，现在功德的计算已经完全实现了计算机化。经过多方研究，他们选定了一个复杂的函数系统，功德和业障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分别施加正向和负向的影响。对于魂魄来说，虽然仍然受上一世功德影响，但是下一世各种运气的生成仍然具有随机性。
其实孟潜也知道，这一措施虽然能改变现状，但是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这一世掌握更多财富的人自然更有做功德的自觉和条件。投胎时获得正向影响的概率也就更大。
阴间的共产主义，一定是在阳间实现之后才能看见希望的。
后来，鉴于孟潜做出的巨大贡献，组织想调他去总部工作，但他拒绝了。他是个世俗欲望很薄弱的人。尤其是活了好几百年之后，他只想干点小活，挣点小钱。地底下的鬼差多数都是像他这样想的，所以总部常年缺人。

孟潜在地下这几百年，路走得不可谓不宽。他不仅能跟出家人打两句机锋，遇上领导也能一口官腔推掉不想要的升职：“基层是我的根，岗位不同，一样发光发热。”
估计总部的领导经常被这样拒绝，听了他的话也并没有很感动。
那段改革的时间，地底下急需技术人员，孟潜作为管理层被面试搞得焦头烂额，成天问那些小年轻：“你有梦想吗？你想建设一个更好的阴间吗？你愿意为此付出生生世世吗？”
听到生生世世的时候，很多人——也许应该说很多鬼——都犹豫了。
人们害怕变化，但又渴望变化。待遇再好也极少有人愿意做一份没有期限的工作。人们能够忍受斤斤计较的同事，反复无常的老板，离心离德的爱人，吵闹不休的孩子，甚至愿意忍受整个人生，都因为它们有期限。消逝与灿烂同宗同源。
好在总归是有人留下来了，新的秩序和工作形式慢慢在地底下铺展开来。好在这些事都过去了。好在无论好的事坏的事，都会过去。
时间会向前走。每念及如此，孟潜就对这个世界的规则深深地感激。
他闲的时候也会帮着做些接待的工作。有时西折觉得他只是想找人说话。尤其是在偶尔提到弋阳的时候，或者偶尔看到跟过去有关的东西的时候，孟潜就会去大厅里坐一会，好像很需要找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