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死黄狗(2)

那时严普广年龄还小，只有十一二岁，有一回过年，家里准备了不少水果，瓜子，玉米糖，阿尔卑斯，来了一大群亲戚朋友，家里做了许多菜，那狗又出现在门口，为着一点慷慨的好心情，严普广的外公让严普广把吃剩的肉和骨头端出去倒给这狗，狗也从肉里吃出了慷慨，从此以后黄狗就成了严普广家名义上养的狗。严普广舅妈怀孕的时候遇见过怪事，半夜两点时，有个穿红毛衣的精神病来到院门口，伸长两只手想要进来，嘴里还喊：“妈妈——妈妈———”那人看上去已经五十多岁，却趴在围墙边喊一个三十岁的人“妈妈”，严普广的舅妈怕得边抖边哭。黑夜里突然传来狗叫声，黄狗把疯子赶跑了。
之后怎么了呢？严普广关于黄狗的记忆变得很稀薄，她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鬼使神差地骑共享电瓶骑回了学校，她现在踩在一片现实无比的土地上，几乎已经分不清楚刚刚撞死黄狗的事情是真是假。空气中充满了无与伦比的现实感，记忆里的黄狗之后怎么了？有人说是跑上了县道，大雨一冲，干干净净。
为了确认撞死黄狗是否确有其事，严普广特地第二天装作去城市购物中心买东西的样子，从校外一直步行至昨晚的路口。人群熙熙攘攘，黄狗贴在地上，似乎在那之后还被汽车碾过，它现在像一块血污和灰尘混在一起的饼，她觉得心里很愧疚，但碍于面子，又很难在人群之中做些什么，只好缓缓走过去，对着这摊肉泥行注目礼。这条黄狗如今散发着腥气，几只绿色苍蝇在这摊肉泥上飞来飞去。

晚上从城市购物中心回来时，黄狗已经被清洁工清理了，这个傍晚闷热无比，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最远处是一道暗橘色的云，有个老尼站在十字路口处念《地藏菩萨本愿经》：“世尊，我观是阎浮众生，举心动念，无非是罪。脱获善利，多退初心。若遇恶缘，念念增益。是等辈人，如履泥涂，负于重石，渐困渐重，足步深邃。”
红灯变成绿灯，夜跑的老头大声放着收音机经过，她站在原地，隐约觉得收音机里好像在播：“撞死黄狗！撞死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