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2)

罢，晓得你又要埋怨我絮叨，便拉回话头来。昔前在学里宿舍，几次我未关窗，逢上夜里落雨都是你起来去关，过后又要将我写好的稿子叠好放在柜子上头，如此字迹才不至于被潮气化开。
每到杭州日挂高头的天气，你最欣喜，而我却偏中意雨季，湿漉漉的连月不开。雨是多么令人欢愉的！夜深人静的时候，将油灯点在故意推开的窗下——当然，它不可被淋湿——伴在轻缓的雨声中读你写的诗，我无法想到比这更加惬意的事了。
说到诗，我才想起来写信的缘由。前几日去茶楼正遇上蔡老先生，你知道，就是那位从前在书院里指点过你我的老学究。问起你身上好不好，还说你已寻到了贵人，正要把诗歌登报。我无法描述出那刻心里的兴奋，你将要登报了！当真是我一月来听过最好的消息了。恭贺呀！那本诗集是你的心血，从前在宿舍总见你在月下奋笔疾书，而今算圆了一桩梦想。待到诗集出版时，务必要写信来告知我，外滩新开的书店我势必去的。

想到你要有出版社了，不免又该感叹时间匆匆逝去（你说这是：多愁善感的陈年顽疾）。上封信去得迟些，是我忙着打理家中和教书的事。我提起过的那位张先生，你应该记得，是极好极友善的人。我如今在他资助的学府教课，女先生虽比不得先生们清闲，却乐得自在。教书是我一直以来热爱的事情。
平日无事爱侍弄花草一类，诸如百合、蔷薇，与房东先生种的一株玉兰。你送我的月季种子，我埋在园子最好的位置，坐在窗边低首便能望见。从前生枝，这几日雨水充盈，花尽数开了，一色鲜艳的红宝石般的嫩瓣。我最欢喜月季花，风雨里吹打过多少日都不凋零下来，最好养，也最值得赞美了。
若是能借到相机，拍的照片附寄与你同赏。这年头事事都贵，明日寄信，少不得又要多补邮票的钱罢。你那头也是一般吗？
昨日吾夫立荣托人传话来，洪城的厂子兴好，“杨厂”全凭他一人操办，起家着实不易。我已与立荣商定好，等何时有空邀你往洪城去瞧瞧，他还想请教你经营出版社的道理。孩子般的心性，且让他去，你别与他计较，届时姊妹俩叙叙旧也好。一经离别，越发念起在窗下对坐梳头，谈笑的光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