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训(3)

严谨，勤奋，创造，进取，我背着校训。我从围墙进来，又从围墙出去。
保安没有来拦我，我略一思索，大概是去门口阻拦社会人士。“去阻拦坏人了。”
校门口还是人声鼎沸的。
人总是有好奇心，我也不例外。走到人群外面，我听到此起彼伏的交谈，穿过层层叠叠的人海，我看到有人在哭。是我妈妈。
为什么是妈妈？
妈妈为什么哭？
我走过去，伸手去帮妈妈擦眼泪。妈妈，不要哭。妈妈猛然抬头看了一下，接着又淌下泪来。
“我大概出现幻觉了。”我听到她对外婆说。
7
我陪妈妈回家。
“别哭了，妈妈，”我对妈妈重复地说着，但是妈妈不看我，也不说话，只是哭。我有种隐秘的预感。
出了什么事情？
回家看到所有人都是一片肃穆，像沉默的坟墓，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只有哭声在客厅里撞来撞去，一断一断的，我想起寒假看的那部电影，坟墓里陪葬的活猫。
出了什么事情？
爸爸抱着一个相框，我走上去看，黑白的照片，一张高中生的脸，——穿着我们学校的校服。年轻，眼熟，但是不知道是谁。
又是高中生。

爸爸突然说话了，我才发现几天没见，爸爸突然老了许多岁，眼袋垮到下颚，满头神采奕奕的黑发全白了。我的爸爸。
我为什么这几天没有想起回家呢？
我注意到他低低的呢喃。
8
我在自己名字的浪潮里走进盥洗室。
多么奇怪的场面啊，可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思去想这些。我从镜子里看到黑白照片里的那张脸，镜子变成了遗照的相框。
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镜子里那个脸缝缝补补，是丑陋的蜈蚣，小说里的百足虫。伤口没有结痂，它们靠着线堪堪拢在一起，我突然想起这几天住的地方没有镜子。记忆一下子放了匣，翻山倒海淹过我。它们确实再也不能结痂了。因为我死了。
原来死的，是我啊。
可是为什么是我呢？我只是一个高中生啊。
我想起开学典礼的时候校长说，学校是第二个家。日头正烈，严谨，勤奋，创造，进取。校训大大的八个字在他身后红得很耀眼。严谨，勤奋，创造，进取。
我听到嘶哑的呜咽从喉管里漏出来，破败的风箱声，和外头的哭号搅在一起。
我明明，只是一个高中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