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巴》(2)
拉巴的字是出了名的,不是写得好,而是写得多,他到处东写写、西涂涂,我刚到学校时,见他是满墙上写,后来就是满黑板上写,最后也就是满地上写,我留心看过他的字迹,字很一般,东倒西歪、七零八落,很难辨认,我常取笑他,当我探知他的学历时,竟后悔起当时的莽撞来,一个没入过学堂门的人,也能写出那样的字,真是难能可贵,后来我就常去看他写字,渐渐地,回观的人也多了起来,多半是赞赏的,更多是嘲讽的,任你摇旗呐喊、雷鼓震天,他就是全然不知、纹丝不动,而且是越发的认真,每一笔都好像是用尽浑身的力气把它勾画出来的一样,那认真劲,就有如在批阅公文一样,写得高兴时,他也唱两段,可没有人知晓他的曲调和里面的内容,我想那还是没达到他那种意境吧!“毛主席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这两句可谓是他的经典之作(他也只会这几句,后来向我讨教了些,如:
学习雷锋好榜样!之类的),而且用的是繁体字,这样一来,拉巴的繁体字也就出了名,许多好事者也就向他讨教一番,他也乐意相授,只不过后来演变的结果,就不太近人意,好事者们见到拉巴就说:“拉巴!听说你繁体字写得好,现在是自习课,老师不在,进来写两个。”拉巴先前总会犹豫一阵,等移步到门口时,就会有四五个人猛冲出来,硬梆梆地把他给拉进去,三门一关(为了方便起见,一楼的教室开了三扇门),等到老师来时,好看他的笑话,后来拉巴再也不敢过来了,最多也只是远远地站在窗前瞟两眼,被好事者们恶语戏弄一番后,也就没趣地走开了。
“拉巴的耳朵不怎么灵!叫他总是听不见。”
“肯定是装的!他连鬼叫也听得见,还听不见人叫。”
……
我路过时,听到有几个好事者在唠叨着,我也观摩了几回,常常是有人在他身后大呼小叫,冷嘲热讽的时候,他的耳朵就不好使起来,一个人迈着老爷步,拿根小树枝在空中轻轻地挥舞着,哼着小调,处于自我陶醉的状态中,对周围发生的事则不屑一顾,但我每每叫他时,他总是听得又快又准,晃悠悠地走过来,和你聊上几句,这其中的原由恐怕只有天上云彩知晓了。
拉巴他常被雇主们骂着是好吃懒做的猪,拉巴有时也消失几日,后来他告诉我有人找他去做些短工之类的体力活,工钱是微乎其微的,每次做工回来,他就和我说一些“新奇”的世面事,兴头上时,两眼一瞪,双眉一挑,神气十足,那种感觉就是老子天下第一,谁也别想再取笑我拉巴没见识、没文化,一般这个时候我是不打断他的,让他过把干瘾也好。说他懒是不可信的,他曾来外婆家帮过忙,手脚蛮利索,话不多,烟也不抽,只是埋着头干活,你若叫他歇息一下,他的耳朵又会不好使了,饭到乐意吃,给他工钱,他确反而不开心,我常在外婆家见到他的身影,他也总爱叫我为“妹者屋仔”,意思是女儿的儿子(这是当地的习俗),不管是按家谱,还是辈份,这称呼是合礼节的,后来见我读书时,就称呼我为“学生呀子”,也就是学生的意思,有时我说话不妥当时,他就责备我道:“亏你还是学生呀子,读书人,也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