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令--如果温客行留在了四季山庄（九）(2)

他扯了扯领口，起身灌下一壶冷茶，看着不甚明朗的天色，陷入了无边的沉默。
他骗不了自己，梦中与他抵死缠绵的人，那样一双含情目，冷然薄唇，他闭着眼都可以描摹出来。
周子舒，他的师兄。
也不知枯坐了多久，久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顾湘迈着小短腿来找他。
才惊觉天已然大亮。
温衍嫌弃地把往自己身上爬的小人儿扯下去，又把人腾空举起来，看着在空中胡乱扑腾的顾湘，“又闹什么？嗯？”
阿湘人小鬼大，看着温衍脸色不太对，也很有眼见力地不再提出去玩的事儿，反而拉起了挡箭牌，无辜地看着温衍，“爹爹醒啦，我们去找子舒哥哥玩呀。”
温衍失笑，把人放了下来，捏了捏脸颊，“这是什么辈分，更何况，你不是一直觉得他凶巴巴的来着吗？”
“爹爹喜欢呀，爹爹喜欢我就喜欢。”
喜欢。
温衍一怔，顾湘的声音和心底的声音忽然就重合了起来。
像是在黏黏糊糊的梅雨季节等了很久太阳的人终于迎来了一个晴雨天，好似已经拨云见雾豁然开朗，却又被朦胧细雨扰得不胜其烦。檐下积雪化雨嘀嗒嘀嗒落在青石板砖上，稚嫩的声音还在声声诉着孩童简单的喜欢，他却什么也听不见了。
那一瞬间，他好像把一辈子都想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他的师兄是四季山庄最意气风发的庄主，将来也该和佳人举案齐眉，有幼子承欢膝下，延续四季山庄的声威，在江湖上恒赫地走下去，而不是困囿在他爱护的师弟一厢情愿的情爱之中，背负起天下人都不耻的骂名。

顾湘见他迟迟不理自己，摇起了他的衣袖，“去不去呀爹爹。”
温衍却没心情再和她玩闹，一句去找你九霄哥哥，就把人赶出了门。
温衍从蜀中回来后，自然也没人拘着不让下山了，于是这位爷不知何时又开始学起了轻浮浪客的做派，整日里流连于楚馆秦楼，甚至连南风馆也光顾过。
他日日冷眼瞧着靡靡之地的人情世态，起初只觉不适，而后好似身处一场又一场荒诞的闹剧之中。倒是奇怪得很，在四季山庄的时候，想与师兄较个酒量，总是随随便便就醉了，如今真正想大醉一场，却如何也喝不醉了。他喝足了酒，看够了戏，丢下银子，然后又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气踉踉跄跄地跑回去。
周而复始，像一个戒断的赌徒。
直至在看望阿湘的时候看见了周子舒，带笑的周子舒。
他隐忍多日，刻意不去找他，不去想他，甚至也有片刻自得于自己的自制力，却在真正见到人的时候溃不成军。
借着酒意把人搂进怀里，诉说着无声的委屈。
到底是不甘。
一旦喜欢上了，眼底心里便只剩下了这一个人，喜怒哀乐皆系于一人，哪管得了世人评说。
他又怎能甘心因世俗的枷锁而畏步不前，哪怕飞蛾扑火，头破血流，也要撞了南墙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