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舞姬》其之三：月(2)

然而终究还是想要活下去，哪怕卑鄙地活下去。投海的念想，与其说是一种对美的追求，倒不如说是一个可鄙的借口，为了掩饰我想要继续活在这人间的欲望罢了。因为身边没有海，所以不愿如此轻易地赴死；可若是来到了海边，马上又会找到其他的理由。想要去死却又不敢，生途又失去了一切希望，只有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勉强地挨过生命的每一天。说到底，我不过只是一只蝼蚁么？
我想要放声哭出来，眼睛却像被海风吹过，干涩着流不出泪。
万里无云的晴空。天上不见一点儿云，地上也全是干燥的土壤，我的脚步却轻快不起来。
面前出现了一条路。我沿着道路向前走着，低着头，想着方才救了我的舞姬。
不知走了多久，我听见了水声，抬头一看，眼前的景象竟然分外亲切。山已经在不远处了，一条瀑布从高处垂下来，如同倾泻的月光。山脚下建着密密的房屋，其中有一座特别高的，那是大名府。房屋总体呈环状分布，围绕着山峦。
不，也许它们并不是围绕着山峦......
我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接近了，我干脆跑了起来。
从门进去，先向右边走，再左拐，道路的尽头应该有一棵大枫树，我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大脑一片空白。我的速度越来越快。
枫树，然后，右转，佛像，清水池，大名府，然后......
起风了，樱花穿过漆黑的飞檐，穿过士兵的戈戟，穿过了时光。

尺八的乐声在风中飘散，空灵中带着淡淡的哀婉。
我的眼角忽然不自觉地湿润了起来。但是，我努力地仰起头，不让它从脸颊滑落。樱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她闭着眼睛，乐音仿佛与飞散的樱花产生了共鸣，绕在她被风吹起的长发上。
我慢慢地，慢慢地向她走去，仿佛遵守着一场千年的约定，慢慢地，慢慢地走向我挚爱的妻。
她仍然闭着眼睛。我忽然害怕了起来，害怕这只不过是一场幻梦，害怕当我触碰她的那一刻，一切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就这么看着，听着，多么希望这一刻从此凝成永久。一曲终了，她睁开了眼睛，发现了我。
我听到尺八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接着，一种温暖的实感遍及了全身。
我看着把我拥在怀里的妻，默默地低下了头。
眼泪打湿了彼此的肩头。
“我......我回来了。”
十几年来，我未曾说过这句话，如今开口，发音竟生硬了。
默默地，我抚摸着妻的长发，她抬头仰望着我，眼睛里满是晶莹的泪花。
乐音是否能散入春风，飘满这城呢？我不知道。我朝天上望去，月光依旧从那神秘的银河中倾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