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升乙女】异床同梦(2)

姜云升回首，女人的身影在烛火中映得不真切——发是长的，腰是软的，赤裸的双腿笔直纤长，一步一步踩开波，踩出莲，要从黑暗中脱胎出来，又像是要化进水汽里。
她里头似是件古装般的袍，不知是绫是罗是绡，半裹住身躯的起伏。外头却披着一件格格不入的他的外套，越发得小巧娇纵。过长的肩袖堆下来，她便挽到小臂，白瓷般的手上托几件瓷器。
放在姜云升面前，原来是套酒具。
他不爱饮酒，梦中却无所谓放肆。女人捧着酒瓶替他在小杯中斟好，他便捏起来送到唇边。
烫开了的酒液，于这寒夜中恰恰好。
女人也自斟了一盏，兴趣却被姜云升的字迹勾去。凑近些看，她翘一翘唇梢另捡过只小红豆，在底下那页上书两行娟秀并飘逸，随即便得意地递到姜云升面前。姜云升接来看——
“我与冬风赴天涯，二斤浊酒配桃花。”
“不知经年何处去，醉卧疏雨梦还家。”
他恰与她，是于这梦中幽会的。
女人笑着捧起酒杯，她最爱吃这热热的酒，红唇印在白瓷边，宛如外头的桃花跌进来，一双眼明得却像星子。

约会的地点总是她订的——东京夜色底下的温泉旅馆、北海道皑皑雪堆里的民宿、大理碧空下的客栈、欧洲风格、带泳池的豪华酒店......
这次又是哪儿？长江畔的酒家，还是巴山乡林里的小屋？
姜云升不问她，只抿着热酒，细细看她垂落在脸庞边的发丝。
她吃酒吃得快极了，两杯早以落进腹中在两颊烧起艳色。第三盏搁在桌案上，压着他们刚对的诗篇。她伸展开纤纤的五支在烛火前，鬼魅一般的影便勾在一侧的墙壁上。她随意地变化着指，笑嘻嘻道：“小时候下雨，家里总停电，我就点了蜡做手影。”
姜云升捉过那玉一般的手，吻她的指甲与关节。
她咯咯地笑。
不知从何时起，他们便在这梦中幽会了。他原以为不过是一次意外的梦境，她就像是其他所有面目不清出现在他梦中的人一样，次数多了，他便发觉——她确实是到他梦中来的。
又或者是他误入了她的梦境。
谁知道呢。
她倾身过来，长发倾斜在他的手臂上，比水软比缎凉比玉滑，柔柔地将他的小臂拥抱住。她抚上他撑在地板上的那只手，扣住他的脉搏，凝望着他，凝望着他漆黑的眼瞳，凝望着瞳底那一星燃烧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