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天人五衰》（三十四）| 长篇科幻连载(6)

你不耐烦地说，所以啊你们觉得“蛋人”是什么东西呢？车间流水线上的产品，还是动物园里的猩猩？可别忘了，说到底你们赋予他们的称谓里还有个“人”字呐！记忆，思维，行为习惯，这一系列组成“人”的元素，是你们能说编造就编造的吗？
另一个胖胖的、留了一圈工整胡子的男人接过话，说，我们估算在未来的三年里，亚太区将有百分之七十三的用户介入超贝的记忆修复系统，预计其中的百分之六十客户会选择终生会员——
你用力拍打桌面，将胖子的发言打断！
你高声道，你们的东西卖得好买的人多不代表你们的东西就是好东西，好吗？你以为记忆是什么？是可以在拼哆哆上随便团购的垃圾吗？
此话一出，对面的男人面面相觑，为首的银发男脸上青筋暴起，拳头握得咯咯响，若非隔壁的小伙子按住，恐怕难免一场恶战。
又是沈思弗站了出来。她收起笑容，缓缓说道，李政恺教授，即便“蛋人”是复制的——容我使用“复制”这么一个粗鲁不敬的形容词——他们的本体都是经过精挑筛选的志愿者，从遗传基因的角度讲，他们是性格与智力极为优秀，属于站在金字塔尖的一群人，但基于“蛋人”并非经过母体孕育胎生而来的客观事实，我们必须为他们成长中父母的存在制造条件。毕竟，再优秀的人，如果没有走过从父母陪伴到亲子教育这么一个流程，他的发展方向和结果都是不可控制的。

听沈思弗一气说完，你的情绪稍微缓和下来。你点点头说，这点我同意，但你们以随机抽签这种荒唐的形式给每一个新生儿抽取父母亲，又给被选中的所谓父母写入孕育生产的记忆，这是违背了生命的本质！
银发男扑哧一笑，反问你道，生命的本质？李教授，您是一直活在梦里吗？自从瘟疫爆发以来，人类的各种愚蠢疯狂的行为，您看得还不够吗？权力机构借题发挥煽动种族歧视，财阀趁火打劫哄抬物价，媒体贩卖焦虑大发横财，邪教乘虚而入收揽信徒，哪一项不违背生命的本质？你的信仰早就被践踏殆尽了！
你无言以对，身下的转椅嘎吱作响，让你得以逃避对方灼人的目光，但你也不可否认，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冰冷的现实。
你的世界分崩离析。银发男乘胜追击，说，李教授，我们不是必须要求您的合作，但我需要提醒您，您的儿子李威廉先生带着特别订制的产品私自出逃的事件，现在产品虽然追回来了，但公司依然保留对他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话已至此，你深知，你无处可逃，唯有缴械投降。你不再左顾右盼，将手肘置于桌面，将绝望的脸埋在厚厚的掌心。眼前的银发男的确不是个东西，竟然还想着戏谑一把。这样吧，为了公平公正，我们来投个票，赞同对我们的产品“蛋人”实施记忆编辑的，请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