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克《天人五衰》（三十四）| 长篇科幻连载(4)

“多少天没吃药了？”他问。
罗冶苦涩一笑，舀了一勺面汤倒入小碗，置于鼻下，轻吹口气，才喝下一口，又闭上眼，陶醉道：“原生鲈鱼熬煮的汤，就是鲜美。咱不说糟心的事儿，来一碗？”
身后，姜思萌发出一声冷笑，尹力波更不知所措，只得乖乖地接过汤碗，细细啜饮。罗冶这人撒谎成性，唯有在一件事情上他绝不含糊，那就是吃。
看着尹力波一点点地把鱼汤喝完，罗冶满意地笑了，深蓝色的右瞳闪耀狡黠的光芒。
“以前，我以为只要按时按量吃合力剂，就和你一样，成了人，”罗冶看着电影，缓缓道，“其实我就是那只猩猩，再怎么吃药，说话，变聪明，始终还是猩猩，一只永远活在黎明时分的猩猩。这个黎明没有尽头，天不会亮，永远不会——”说着，一滴泪从罗冶的左眼缓缓流下。
尹力波不忍直视，沉沉道：“不要这么说，我们都是一样的——”
哄笑像打足气的气球，在沉默中炸开。看着放肆大笑的阿温和姜思萌，尹力波怒从心起。“有什么好笑的！”
“尹力波啊尹力波，你可真是个老实人，”罗冶笑道，“在这座城里待了这么多年，你就没觉得，我们和你其实有着本质上的不同？”说罢，罗冶指向投影幕，电影中，叫凯撒的猩猩与幸存者的首领，一个满脸胡茬的男人相拥而立，额头紧紧触碰一起。

再见了，我的朋友，凯撒说。
电影终结，偌大的空间黑了下来。幽暗中亮起一道火光。罗冶吐了口烟，缓缓道：“再跟你说个故事吧。很久很久以前，探险队在刚果发现了一种珍宝，几经辗转后，探险队把珍宝运到美国，卖给了商人并送到那时的世博会上展出。你知道吗，那种珍宝，一开始还把探险队视作朋友，对他们敞开臂膀——”
“你说的珍宝是某种珍稀动物？猩猩？长臂猿？”
冒着火光的烟头轻轻摇动。“所谓珍宝，不过是一群非常矮小的黑人，”尹力波笑了，“是的，我知道你在想啥，那些黑人还没我高呢，其中一个人在博览会后留在了美国，起初他被丢在博物馆当展品，供人参观，那哪儿是人干的事儿？没过多久那小子就崩溃了，几次逃跑失败后，他被转移到动物园，起初动物园还算有人性，让那黑人——”罗冶顿了顿，想起来什么，“他叫本加，买了他的商人给他起的名字，根本没有人在乎他的本名是什么——反正呢，本加在动物园里得到了一份猩猩饲养员的工作。”
“那不是挺好的么？”尹力波道。
罗冶又笑了，透着一股“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