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在范 | 枯树（3）(3)

狠狠心把全部都倒了出来，声音弄得很大，她却像听不着，手上忙忙碌碌，甚至于嘴角还扯起弧度，不知道还以为是妻子正在收拾她的幸福小屋，像只快乐的小鸟。
那是梦。
肚子疼得愈发厉害，眼前好像起了雾，只能靠手上的感觉勉强辨析出是什么东西。她站起身来，微弓着腰，慢吞吞地移到床边躺下，脚还悬在床边，摸索着扯过有霉味的被子盖在身上取几分暖。
算了，先睡一觉，睡醒了一切就都变好了。
这句话她总说，尤其在每次犯胃病但还是对林在范耍赖不吃药的时候。他那时还很小孩子，总还赖着妈妈，她一疼，他就着急的不行，打电话回家，心慌得讲不清楚话，问除了吃药还有啥办法。
她嘴唇发白地扯开难看的笑，笑他，笨蛋，阿姨怎么会知道。
笨呀，她是超人。
对啊，在他心里，妈妈最厉害了。
五六岁玩盖房子的游戏时，他说，你没有妈妈，我可以送你一个。
她当时在哭，因为被欺负了抹了一嘴沙子，听到这话却又立马停下，嘴里含糊地问他为什么。

他说，因为，我的妈妈是超人耶。
前言不搭后语，但她还是被哄住了。
眼泪慢慢滑到枕头上，冰冷地湿透了一小块面积。被疼醒的，钻心的疼，掌心触到皮肤时才发觉整个身子都是滚烫的，咂吧两下发涩的嘴，勉强借着手肘撑起来，在黑暗里摸索着不见踪影的手机。
像块砖头，又重又冰。
凌晨三点多。
拨通助理的电话让他过来接自己去医院，才讲两句，肚子又疼起来。她整个人倒回床铺里，缩成一小团，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聚成滴后顺着奇怪的路径滑经眼皮最后掉落。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林在范总讲人生是走向死亡的话吓唬她了。每一次病痛，用药来止疼，也用它来加快人的溶蚀。
她嘴上不说，但其实害怕的要紧，怕会像妈妈一样，很早地离开她的丈夫和女儿。
迷迷糊糊中，做着梦又睡着了。
被电话铃声吵醒，像濒临死亡后好不容易缓过来，她咬着牙坐起身来，打开门。脑子里却冷静地想，觉算是补了，下午的会终于能有点精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