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平的馄饨(2)

油饼摊和馄饨店总是可以很好地共存，吃完馄饨，可以去买几个油饼吃，也有的人，在等馄饨的时候，先吃下几个油饼。
小孩子吃馄饨是要用小碗的。因为怕小孩子烫到嘴巴，大人在小碗里一次舀两三个馄饨，放得温一些，小孩子才好入口。他们吃馄饨都是先张大嘴咬下馄饨的皮，努力嚼啊嚼，最后再用调羹把馅的部分兜进嘴里。所以要是吃宣平的馄饨也用“喝”的方法，只怕是不仅会噎到喉咙，更会烫到舌头。女人们也喜欢用小碗吃馄饨，这样显得优雅，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们中意温和的口感。男人们则是大大咧咧，他们将用小碗视作是对他们的羞辱，认为这一行为代表着这个男人还没有长大，觉得别人会看他们的笑话，在暗地里嘲笑他们还是个小孩子。
我在吃馄饨这件事情上颇有心得。从调料说起，馄饨店桌子上摆的调料一般有三样：米醋、辣椒酱、胡椒粉，按我的要求，辣椒酱一定是要鲜的红辣椒酱，好与汤容在一起，因为宣平的辣椒酱其实是不辣的，如果是干辣椒，味道就相对猛烈了，总觉得吃不习惯，不是宣平的味道。胡椒粉也一定要是白胡椒，黑胡椒粉洒在汤上会有特别的气味，容易让人打出响亮的阿嚏。米醋一勺，辣椒酱半勺，白胡椒粉抖三下，就是让馄饨好吃的秘诀。之前讲到馄饨与油饼是黄金拍档，其实还有另一种更加好玩的吃法：先剥好一个茶叶蛋，咬一小口露出蛋黄，然后把蛋黄取出，小心放到汤里，再舀出一个馄饨放入蛋黄原来的位置，然后随着蛋白一起咬下，茶叶蛋的香，与馄饨的鲜，便都在嘴巴里了。吃完蛋白还不过瘾，就把碗里的蛋黄搅散，容在汤里，大胆地兜剩下的馄饨吃，一口可以吃下去两个。意犹未尽的话，再舀几口馄饨汤喝，酸酸辣辣，十分有趣。

小的时候，爷爷骑自行车送我去上小学，早饭便可以是一碗馄饨。我喜欢到馄饨店的对面再去买两个油饼吃，爷爷则是喜欢吃油条。到冬天的时候，早晨的风很大，手指也被冻得僵硬，吃下馄饨去，身体变得暖和起来，一会儿到了教室里才好读书写字。有的时候前一天晚上的作业故意留着几题不做完，第二天早上起来，爷爷问我：“作业做起了未？”，我就告诉他：“做起了！”，其实总还差那么几道。早上刚六点，教室都没有开门，我就偷偷跑到楼梯口，就着熹微的晨光补写作业，还要时刻竖起耳朵，当听到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我就换个地方继续写。
往后慢慢长大，我也到了需要出去念书的年纪了。乡下的教育水平，毕竟难与城市里相比，所以宣平人家里只要有这个条件的，一般都会让小孩子出去读书。出去念书以后，我便只在寒暑假回到宣平，再到后来工作了，就只在假期回宣平几趟。我时常会想起宣平的很多东西，有幽黑的远山，山头的星辰，潺潺的小溪与奔流的大溪，溪上捕鱼的蓝色翠鸟。我也时常想起宣平的馄饨，贪恋它的个头与饱满的口感，偶尔看到市里的早饭摊卖的馄饨，皮薄馅少，汤水寡淡，也没有猪油，放的又是紫菜，不禁暗自发笑，觉得甚是扫兴，脚下步履不停，从馄饨摊前快速走过，却也从此忽然理解“喝”馄饨之含义。老实讲，宣平馄饨真的是很简单的食物，在这个物质极大丰富的年代，宣平馄饨似乎不那么起眼，只不过是极普通的一道小吃罢了，但是每次只要一回到我们的宣平，大家总还是喜欢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