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喜乐(3)

我得想个办法让平喜在干了十五年之后离开煤矿，要不就让煤采光好了。就这样，平喜和矿上的绝大多数人一道离开了干了十五年的露天煤矿，曾经浅浅的矿区也变成了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大坑。可怜平喜，卖了十五年的苦力还是当不了匠人。
于是啊，平喜就只能回村里握起了锄头把。尽管手上的老茧保护着他不被任何劳作所伤害，但是平喜还是觉得痛苦。也难怪，谁会愿意不当工人回家务农呢？只能说是平喜的命不好。平喜自己也认了自己这条命，就一心一意地伺候着家里的十几亩地。种地也是个苦累活，插秧除草松土浇水，一茬地还得施两次肥。平喜靠着能出苦力也算是侍弄得不错，还另外开了几垄菜地种些扁豆苦瓜之类的蔬菜。
转眼又是五年。平喜三十五了，还没讨到媳妇。平喜不在乎，他已经做好了打光棍的心理准备：讨不讨媳妇的，能攒点钱等老了活个痛快最重要。平喜愈发勤劳了，但是他却没办法再这样勤劳下去。十五年的矿场生涯在他的肺泡里留下了无数的硅尘，这些硅尘破坏了他的肺泡细胞。平喜感觉上不来气，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的世界里没有尘肺病，但是世界不是他的世界。
尘肺病没得治，我安排平喜去煤矿工作就是这个意思。平喜的力气越来越衰弱，没人侍弄的粮食和蔬菜也一天一天枯死。平喜给县里写了很多信。那年年尾，县里的回信来了，要他去县城的医院治病。那个时候的平喜已经没有力气去种地或者做工了，只能带着值钱的物什跟着三轮车进城。
一年，两年，三年，医院没有治好平喜的尘肺病。事实上，医院没有治好任何一个老矿工的尘肺病，这根本就是治不好的。虽然绝大多数的治疗都是免费的，但是躺在床上总需要花钱，平喜的细软物什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叫人拿了去。一个骄傲的工人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
该收场了。我得安排一个让平喜死的契机。嗯，就让县城医院引进安乐死吧。县城医院引进了安乐死，能让人毫无痛苦地死去。平喜没有丝毫犹豫，花掉了最后一点钱财成为了第一个安乐的患者。攒点钱，老了活也是个痛快，死也是个痛快。平喜很开心。他终于不用忍受呼吸困难了。四十年的光阴，平喜不知道那些日子的意义是什么。原来这就是人生，几十年没有意义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