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录 | 眼泪(2)
夜未央,窗外万点繁星。人已故,屋内人影伶仃。
奶奶家里挤满了人,进门便看到了石板上静静躺着的爷爷,父亲立马哭了,在那里哀嚎着,母亲也落下泪来,父亲把我和姐姐叫到爷爷旁边让我们再多看看爷爷,姐姐眼中也泛起了泪花,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低着头怎么也哭不出来。面前躺着的是身体冰冷的爷爷,再炽热的温度也唤不回那已消逝的灵魂;爷爷很瘦,脸色很枯黄,想必生前被癌症折磨的无数个夜晚是痛苦难熬的;不同于刚出生呱呱堕地的婴儿的嚎啕大哭,死去的人儿离开后是没有半点声响的,他闭着眼睛脸上没有丝毫表情。身后的柴火在相互打撞着,时不时溅出一些火星,在微弱的火光的照耀下,人们痛苦的表情被投影放大,变成了墙上那一个个孤单,扭曲的影子。
灰烟飘起,弥漫进我鼻,锤起锤落,声声痛我心。
爷爷随后被搬到了大堂,姑奶奶拿着竹筐,里面是烧红的木炭,点了几滴醋,整个大堂都是一股酸酸的刺鼻的味道。门前的地坪上是一群做法的道士,拿着旗子在那里挥呀挥,从这头走到那头,又从那头走向这头,手舞足蹈着。听大人们说这要不少钱,有时候真搞不懂为什么总要在人死后才搞出一副这么大的场面,我则在大堂内或徘徊,或恍惚,慢慢的,似乎也到了分别的时刻。那是一个巨大的木制棺材,外面涂上了油得发亮的红漆,棺材盖下沿和棺材座上面都有几个等腰梯形的缺口,他们把棺材盖打开,缓缓地把爷爷放了进去。当棺材盖盖上的那一刻,姑奶奶们都躁动了起来,大家拉着她们,她们眼泪从眼眶飞了出来,心有不甘地看着那副硕大的棺材。“咚,咚,咚······”,工人们把一个个漏斗形状的木头打进棺材盖和棺材座结合处所在的缺口,一声闷响就代表着木头又进去了一分,我的心也跟着狠狠地揪了一下。
就这样,不知道经过多少次的敲打,爷爷被永远地锁在了棺材里面,其他人也早已哭喊得声嘶力竭,而我却一滴眼泪也落不下来。
天落泪雨下,人间愁苦,魂飞升雨上,天堂入梦。
第二天上午,爷爷要入土了,但老天好像也不给面子,偏偏下起雨来,雨下得很大,上山的路也变得十分泥泞。工人们小心翼翼地抬着轿子,一步一步往目的地迈去,沉甸甸的分量压在泥巴上,脚用力地拔出来,留下一个大大的脚印,又向前迈去,而我们这群小孩则乖乖地跟在后面。那是一个巨大的坑,光是站在上面往下望就感觉会被吞噬,我立马往后退了几步,工人们把棺材缓缓放了进去,一铲子泥巴一铲子泥巴往坑里面灌,泥巴没过了棺材,鼓起来一个小土堆。往后每次祭祖时,爷爷留给我的记忆只是那座小土堆,和伯公挨在一起,突然感觉有些可惜,而大部分祭祖扫墓的日子里,也有这雨陪伴,鞋子上也总会留下那厚厚的一层泥巴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