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极恶(5)

我不知道她是以什么心境看着那场火从小小的火苗变得滔天。但负责审问的老宋和我说，他问起过她为何要在事隔多年后才进行这场报复，明明她的老公是得癌症死的，和堂哥或者大伯都没有什么关系。“你猜她怎么说？”他问我，但马上就给出了回答：“她说，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以后没人能骗得了她了。”
“你真的要进去？”小刘问我，他还没和几个犯人打过交道，光是走进重刑犯的监牢就令他冷汗直冒，“她弄死了一家老小五口人，那可是极恶之人啊，现在看起来精神不稳定，还是算了吧。”
我摆摆手，示意他安静。他的声音太大，难保不会被她听去。我打开牢房的门，独自走了进去。
她仍没有回头，在她床边有一盆花，是老宋看他可怜，专门从她家的院子里带来的。她的眼睛在看着那盆花。
我走近，盘腿坐在她对面的地上——较低的姿态能让需要心理疏导的患者更快信任。这是我第一次和这个女人真正的面对面，算起来，她的年龄仍未及五十，但脸庞的衰老已经超越了她的年龄，皮肤松弛，粗糙黝黑，几缕白发搭在她的耳后。她的关节粗大，被农活扭曲变了形，手腕处有几处圆形的烫伤。我突然想起她的第二个丈夫，不知道他是以何心境面对妻子这具饱受摧残的身体。

没等我说话，她却抬起头，问我：“我真的是极恶之人吗？”
我看到她的腮帮子肌肉咬紧又放松，我知道，这是强忍住颤抖的表现。
本来在心理疏导中取得患者的信任是极其重要的，甚至需要一些话术的技巧。但我却想起这些天来我所做的心理疏导工作前的准备过程中拼凑起的她的故事，眼前这个女人已经经受太多次欺骗了。按照法律，她杀了人，放了火，她的确违了法。但她真的是极恶之人吗。若她是极恶，那那些摧毁了她的一生又将她塑造成如此模样的谎言又算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在自己有所准备的工作中感到自己的无力，但我不想再对她说谎了。我如实地说出了作为一个从事心里疏导的人最不应该在工作中说出的来自我心底的话——即使再给我更多思考时间我也难以改变的话：
“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