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老太太的手机(2)

但我不屑地认为，把手机讲得像长年相处的家人，不过是又一个消费主义陷阱。想必很少人还像我这样，固守某种传统的伦理观念。在我看来，人和自己的手机间有情感联结，绝对是一种不伦关系。背后的心理机制，纯粹是人类某种隐秘而稀有的恋物癖好。
有时我只能如此感慨：现在的人啊，和我印象中的过去，变化了太多。在我年轻时候，人们只对自己的猫狗有这种变态的联想。这次，哪怕当了一辈子最应当适应社会黑暗面的私家侦探，我还是无法完全理解状况，一听完客户的陈述，就产生放弃这个委托的冲动。
客户因为轮椅不便出行，和我约在这个公园见面。我一大早就在长椅上等候，因早起而莫名烦躁。偏偏早晨公园里挤满了无数跳舞锻炼的老年人，像我小时候那样。他们是最后一代使用公园的人。如今，虚拟世界的广场要比公园这种场所更实用有趣。
不久，老太太独自驱使电动轮椅来到我面前，向我陈述事情。我听完，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进行调查。莫如说，是不知道能有什么可调查的。
老太太告诉我，她如今独居，只有儿子生前使用的手机陪伴她。老人认为，儿子的灵魂附在了手机上，长年照顾她，比如自动操控家中的电器，或是听她讲话。老人都很满意。但是最近，儿子的反应能力有所下降，夜里还总是发出光亮和声响。最可怕的是，老人知道，儿子在悄悄带人回家。“咦，他怕是被人骗了，要不然，是有坏人盯上我们了，”她说，“有一天夜里我醒了，听到人说话，然后大门突然一响。我出门看，他就被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这会不会手机中病毒了，别人能控制他？”

我不能说，自己一点也帮不上忙。尽管想不通这种事为啥要来找侦探，手机真正中病毒的案子，我也不是没有遇到过。我一般推荐顾客到手机医院去。
“给他做过体检了，大夫说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是你无意中下了什么APP？有没有可能？”
“不可能，我平常根本就不用手机。呐，我都不认字。都是手机自己来找我的。”我认为，人格化的手机，难免有让人难以理解的时候，就像你偶尔猜不透家里人在想什么。老太太的担心不无道理。她死去的儿子想要离家出走也有可能。
“你来找我咨询，那手机知道吗？”
她掏出手机，把我吓了一跳。“没关系，我也知道不能让他听见我说他，就把他关机了。”
我接过那黑屏的手机，装模作样地翻看外壳。“或许你应该换一部手机，这部毕竟是你儿子的。换一部你自己用的。”
你好，先生，我打断一下。
我吓得把手机摔在地上。摔落又弹起的过程中，手机的语气没有任何变化。
现在的情况，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
“怎么回事，我关机了……”老太太慌张地说。
我没有任何问题，也没有必要换我。我毕竟跟了她儿子那么久，也对自己的母亲有些感情……我不知道她会去找什么侦探，我甚至不知道现在社会上还有你们这种职业。这样，先生，我担心我的母亲受欺骗，能否请你和我单独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