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2)

他的曲调也正如他心爱的手风琴，古老，破旧，经不起风雨，随时都像会散架。
他永远只唱一句，循环往复，夙夜不歇。
直至某日他在那张长椅上坐成了永恒，灵魂散成五彩斑斓的昆虫在他曾经的躯体中，继续未竟的事业，唱：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
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孤身打渔的古稀老人。
他将与自己同岁的小船划出港口，然后对着空无一人的海面发问：“大海啊，我苦苦追寻的鱼儿在哪儿呢？”
在你船下，你的四周。我用一个打湿他甲板的浪头回答。
“大海啊，我苦苦追寻的鱼儿在哪儿呢？”他的渔网满是破洞，鱼儿将其当作嬉戏的场所，他好像了然于心，却满不在乎。
你追寻的是什么鱼儿？我发问所扬起的浪花不可避免地沾湿了他的肩头。
“大海啊，我苦苦追寻的爱人在哪儿呢？”他最后喃喃出这一句，然后收起渔网，操起被时间侵蚀的长叉，将一个海螺紧紧抱在胸口。

在深褐色的礁石上，每一朵泡沫都是一位年轻冲动的公主。我的长回答是一层层的高浪，将他的小船抛到了半空中。
老人却哈哈大笑，他瞧见被铅灰色吞食的天空：“让狂风暴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于是我明白他没有听懂我的话，只好装模作样地嘶吼着，同父亲配合这没有观众的世俗英雄戏。
最后他纵身于蔚蓝，我将他托上他爱人曾栖身的礁石。
那时我想，我是一片无言、澄澈、孤独的海。我不理解世人，世人也从未听懂过我的语言——海的语言是惊涛骇浪。
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她第一次到来时，恰逢我学习哥伦比亚人的做法，自娱自乐：
我的眼泪让海水上涨。我用一叠叠微浪轻哼着。
“嘿”她赤着脚，踩在与她发色一致的细沙上，“为什么要唱那样的歌呢？”
我疑心她在同我不曾注意的人交谈，于是悄悄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