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站长(2)

在这个路段上行驶着一趟豪华列车，往返于罗马和萨勒诺之间，早晨南下，晚间北上。有一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一位巡道员给这辆列车发出了紧急停车信号。因为这位巡道员的妻子在昨天夜里分娩，患了急症，生命垂危，方圆数里寻不到医生急救，况且他还必须坚守岗位。心急如焚的他铤而走险截住了这辆列车，他寄希望于能在乘客中找到一位医生。但是他的冒险行为于事无补，这些身份显赫的乘客是不能随意打扰的，而引起乘客的不安也非同小可。好运的是列车长大发恻隐之心，他就此事给车站站长安德勒写了一个书面报告，欲将大事化小，他想当然地以为这样就可以尽量宽恕这位巡道员，而他的妻子已在事情发生后几小时离开了人世。然而安德勒却大发雷霆，他向当局的陈述和要求使得这位不幸的人没过多久就被赶出了铁路局，丢掉了饭碗。 
人们自然都会认为，安德勒想让一个玩忽职守的公务人员受到惩罚。他也能够让人相信这一点。而在他内心深处却隐藏着一个十分可怕的原因，那就是巡道员做了一件他自己日复一日朝思暮想感到非做不可的事情。 
 这趟豪华列车不在这座小站停车。每到预先规定的时刻，它便浮现在远方的平原上，于是铁轨嘎嘎作响，大地震颤，随着一阵旋风列车隆隆驶来，呼啸而过，又渐渐消失在远方的茫茫烟雾中。夜晚时分更令人激动不已。车窗透出的灯火映射在孤独的月台上，使得那几盏油灯倍加惨淡无色。窗后灰暗的身影隐约闪动，如幽灵一般，似现非现。这时安德勒想到了那些人身上戴着的珍珠项链和金镶玉嵌的饰物，想到了他们旅行箱中的华丽行装，想到了他们那傲视万物的目光，想到了他们的宴会琼筵，他们调情求欢，豪赌寻乐，想到了他们那富丽堂皇的楼宇。他对不可阻拦地从他眼前掠过的这个华贵贪婪的世界深恶痛绝。他这种日益强烈的情绪变成永远无法排解的报复心理。受这种阴郁心情的驱使，他自言自语道：我若不能步入你们的世界，我就迫使你们进入我的天地，我要让你们像奴仆和乞丐一样趴在我的面前！

一天晚上，从萨尔斯开来的货车晚点到达，为了给豪华列车让行，这辆货车必须要调度到一条废弃的轨道上。而货车尚未调开，豪华列车便进入视野。此时应发出紧急停车信号。由于相关人员正在路段上巡查，安德勒急忙跑进值班室。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安德勒的手却悬停在了控制杆上，没有拉动信号。短暂的迟疑后，他把抬起的手臂又落了下去，他意识到有多少人的生命和命运悬于他这只手的起落之间，他内心充满了一种未曾觉察到但早有所感的快意，随着那颗心跳动的声音愈加清晰，他的血液流动得更加平静。那豪华列车和货车撞到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这时他离开值班室，迈着平稳的步子从仓皇逃命工作人员中间走过，随即来到现场，他交叉着双臂站在那一片狼藉的火车残骸旁。熊熊烈火中可以看到那些奋力挣扎的身影，他曾年复一年地怀着满腔仇恨和不能如愿以偿的欲望追寻着他们的生命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