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最后的十天里，我又想起了他| 《野 棠 花 落》(19)

不过令乔安惊喜的是，病房外有一树樱花。
樱花树很高，从窗棂上沿垂下一根枝条，上面大概有十来朵刚刚绽放的花朵。五片粉色花瓣软软地舒展开，露出更加柔嫩的淡黄色花蕊。一副带着困意睡眼朦胧地打量世界的样子。尽管很想打开窗户一亲芳泽。但乔安深知在各种意义上这都不是被允许的。
盯着病房外的景物，那首词的下半阕又“刬地”在脑海中清晰起来：
闻道绮陌东头，行人长见，帘底纤纤月。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
春江不断，云山千叠，镜里花难折。
人的一生是由无数个选择构成的。但没有人知道他做出每个选择时往后余生会有怎样的变动。后悔是人们永远无法摆脱但又最无意义的情绪，就算现在，乔安也不敢确定自己在哪个选择点重新作出选择可以使自己逃离现在的命运。或许是选择报考国内的音乐学院，又或许是让十天前的自己多一个回国的理由；或许是在那个冬天发送出一起看电影的邀请，又或许是，在开学的哪一天，自己穿了另一件衣服。然而幻想只是幻想，乔安也该明白了人事种种终究无道理可循的道理。自认为花圃中属于自己的那一朵玫瑰也会被他人折走，沙漠的石头下面的确藏着毒蛇。

在住院快一周后，乔安用上了呼吸机。
个体差异性始终是当代医学无解的一大难题，对于乔安始终不见好转的病情，医生也只能用她之前得病时呼吸道受损来解释。
忧虑自己的生命是否会在第二天终结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而就算乔安不这样做，也能感觉的力气每时每刻都在从自己的身体内抽离出去。现在更多占据乔安内心的，是一种遗憾。遗憾自己没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乔安想着，如果能再回到大一，一定要尽自己所能，多写一些作品。莫扎特在三十五岁死去，但其生命会以另一种形式与历史同寿。而自己再也没有机会来写一首耳机里此时正在循环的《letter song》这样的曲子了。
歌词循环往复地吟诵着：“致十年以后的我，现在你会感到幸福吗？”乔安突然觉得，能回答这个问题也是一种幸福。第一次听到这首歌大概是六年前的时候，自己现在又该如何回答当时的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呢？